意识神秘难测,真元循化图中也没有说到底如何调动意识,薄薄的一页纸上,只写了几个字:“意不在身,身不随意,如闻风羽,静坐自观”。
意在哪里?什么又是意?虚生看着纸上短短十六字,陷入沉思当中。
树木生长,是意吗?
水凝成冰,是意吗?
还有今天遇到的小白猿,是意吗?
如果是意,那又是谁的意?这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冥冥中神的旨意?所有的生长、变化、相遇,都已经被意所安排好?
或者说,我们本身,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意当中。
虚生想不明白,但是他不相信命运已经被安排好,如果真的无法逃脱宿命,那生命的意义就无从谈起。
树木生长,汲取养分、水汽、阳光,拼命的成长,不是谁让它长大,而是因为它不甘于以一颗种子的模样凋亡,它想要努力长出枝叶,感受这个世界,所以它变成了一棵树。
可是水凝成冰那?
难道水也像树木一样拥有生命,在寒冷的时候它们会紧紧聚拢在一起,最后凝结成冰?
那相遇和分别那?
虚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迷茫,他放下书卷,抬目四顾,只见小白猿蹲在不远处,把自己缩成一团白色的小球,用以抵抗潭水散发出的寒气。
一团白色的柔软毛球,伴随呼吸微微颤动,虚生突然很想跟它说话。
虚生微微张开口,但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从来没想过,如何去跟一只白猿交流。
于是时间就这样停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虚生发现自己进入到一个奇异的状态当中,在这个状态下,世界只剩下最纯粹的声音,树木中水汽流过的声音,冰晶凝结瞬间的声音,风吹过白猿皮毛的声音,甚至连天空之上,大鹰飞过时羽翼震颤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而辽远。
一人一猿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相互看着,山顶寒气霭霭,叶草结冰,万物静寂。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虚生突然发现,眼前的白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小袄的小孩子,呆呆地蹲在地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那只小白猿?”虚生问道。
“我不知道,我在这山中已经三年了,今天是玉川江春桃成熟的日子,我应该是要去摘桃子。”对方说道,“可是看到你,我就停下来了。”
“你是找我有事?”虚生接着问道。
“我只是看你上山的样子很好笑。”对方说道。
“所以你教我爬山的方法?”
对方点点头,“是的,老先生就是这么教我的,他还告诉我说,不要靠近人类,但是我觉得你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危险。”
“额……”虚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老先生还说过,如果遇到向你这样跟我说话的人,更要离得远一点,否则会很麻烦。”
“老先生是谁?”
“老先生就是老先生,他跟我一样,不过要比我大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你能带我去见老先生吗?”
白衣小童摇了摇头,“老先生不会见你。”
“我好像知道老先生是谁了。”虚生释然道:“所以你不害怕我是吗?”
“你会害我吗?”
虚生摇摇头,“众生平等,见佛知性,一切法相,皆有因果,你我一样,我又怎会加害于你。”
小童笑了起来,眼睛完成很好看的弧线,纯净的就好像一缕阳光。
话音落下,一根翠竹突然炸裂,发出不大不小的一个声音。
这一声响,把虚生拉回到现实,一人一猿都没有动,远处仍然是一只小白猿,近了,是自己僧袍被风吹起的样子。
“现在我们算认识了吗?”虚生情不自禁地问道。
话一出口,虚生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竟然主动跟一只白猿说话。
说话声音不大,小白猿似乎并没有听见。
“叭弥!”
就连虚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出这两个字,随后脑海中庞杂的经文,玄天语的、魔罗语的、梵语的……一个字一个字泛动起来,就好像浮在一片略有涟漪的湖面上,随着波纹上下浮动。
随后这些经文开始慢慢旋转,最后就连层层雾霭也被牵动,空气中朦朦胧胧出现一道佛祖虚影。
远处的小白猿看到这道虚影,虔诚地跪拜下来。
寒潭中,原本平静的潭水突然泛起波纹,只是虚生并没有发现。
随着波纹荡漾,潭水正中央开始水面翻滚,紧接着,一滴水从寒潭中飞了出来。
寒潭中有无数滴水。
唯独这一滴水,从寒潭中飞出,滴落到佛祖虚像上。
一瞬间,佛祖虚像凝成一尊冰雕巨像,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虚生看着佛像,胸口出骤然间生产一股力量。
这种力量虽然不强大,但是对于虚生来说,却无比宝贵!
至少,这是虚生第一次,拥有能够被自己控制的力量。
而虚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运转这股力量,按照归元循化图的轨迹,探查自己的身体脉络。
这一试,虚生才知道自己的经络到底被堵塞的有多严重,血红色的阵法之力,几乎将经络堆满。
不是堵住,而是堆满。
一般人经络闭塞,多是因为疾病、受伤或是中毒,致使经络不畅,慢慢形成血凝郁结,或者经络萎缩,只要肯下力气,肯花钱买药,慢慢调养,多数能够恢复。
虚生经络内,非但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纯净无暇,畅通无阻,只是在经络中间,有着一片一片阵法之力形成的结晶。
每一片结晶上,都有阵法之力形成的繁杂纹理,断祖绝龙大阵是五大绝阵之首,威力之大,能改天换命,每一片结晶中蕴藏的力量,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虚生体内的经络,就是被无数这样的结晶层层堆满。
更要命的是,这种阵法之力,几乎无法清除,除非以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将阵法抽离虚生的身体。先不说这世间有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算有,当阵法被抽离出来,虚生恐怕早就死了。
“原来这样严重啊。”虚生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坐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心中仍然避免不了的失落。
小白猿似乎感受到虚生的失落,从一旁吧嗒吧嗒跑过来,用小爪子碰了碰虚生。
“怎么了?”虚生转过头来。
小白猿伸出小爪子。
一枚干枣。
“你是要把干枣给我吗?”虚生问道。
“吱吱……吱。”小白猿神色中略有一丝不舍,但仍然没有缩回小爪子。
“哈哈,你吃吧,我没事,不就是经络不通吗?能活着其实就很好了。”虚生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想修炼出一点真元,哪怕知道是什么感觉也好,你说我可以吗?”
小白猿呆呆地点了点头。
虚生也不知道它听懂没有。
虚生一直以来,对于炼气习武还有一丝幻想,所以一直没有着急凝结真元。
而在今天,修行梦想破灭,反倒让虚生放下包袱。
静坐,敛气,平心,驱使寒潭中的这一点力量进入真元海,这些事情对于虚生来说易如反掌。
真元海内,元气蒙蒙,这里有一部分是先天元气,从娘胎中带出来的,消耗一点少一点。还有一部分是后天从山川自然中吸纳而来,可以源源不断地进行补充。
事实上,大多数人的先天元气与后天元气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可是当虚生的神识进入元气海,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先天元气,因为它实在是太特殊,也太漂亮了。
金黄色的元气在真元海中央缓缓旋转,密度之大,仿佛是一轮闪耀金光的太阳,发出威严温暖的光辉。
透过光辉,还能看到一条龙影镌刻在中央,有时候甚至能感受到,这条龙影微微地抖动一下,就好像婴儿在睡着时,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
而后天真元随着先天真元的旋转,被扯成一条条一丝丝,似乎是按着一种奇异的规律,在真元海中流动。
一切是那么和谐,仿佛是天道至理,不需要人为干预,元气,似乎就应该这样流转。
没有折叠,压缩,揉压,虚生只是微微加快了一点先天元气的旋转速度。
叮的一声。
一滴金黄色的真元,落入到真元海内。
就这样简单,真元就凝结成功了。
虚生好奇把这一滴真元,运行到经络当中。
一滴金黄色的液体,从真元海内飞起,顺着十二经脉当中的手太阴肺经,进入经络当中。
虚生第一次感受到真元流转,那感觉,就好像是在烈日炎炎的沙漠中,口干舌燥时,喝下一杯冰水。
又好像是在凛冽寒风中,又饿又冷,回到家中吃上一口热辣翻滚的火锅。
总之,是一种畅快又安稳,充实又满足的安全感。
遗憾的是,这种感觉仅仅维持了一瞬间,当真元碰触到断祖绝龙大阵在经络中设下的阵法结晶时,从内心发出的,灼烧生命的痛感,一下子袭遍全身。
这种痛苦只是前奏,这一滴真元,就好像是滴进燃烧油锅中的一滴水,引起了连环不断的大火与爆炸。
虚生试图忍耐,但疼痛很快就摧毁了虚生的意志,只剩下绝望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