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柴进见过林冲,一见如故,便让人时常送些被褥衣服给林冲,沐桦有心认识这般英雄似的人物,便揽过这活来,一来二去便也渐渐熟了起来。
转眼便是寒冬时节。
林冲被安排在天王堂内,每日只是烧香扫地。管营和差拨得了柴进的关照,便也不难为他。
这眼看着大雪纷飞,林冲闲来无事便在外面逛逛,瞧着那晶莹无暇的雪,不禁想起家中妻子,千里之外,不知是否安好,心中伤感起来。
沐桦穿着厚厚的棉服,头上戴着大毡帽,毛绒绒的像极了泰迪犬,正抱着棉被往牢城营走,棉被很大,她抱着就要挡住她的脑袋了,只得左晃晃右晃晃,没想到却在路上看见林冲,不禁兴冲冲的喊道“林大哥,林大哥。”然后快步跑到林冲面前。
林冲远远看去,只见一捆被子长了两只脚的奔跑着,正是纳闷只得拨拉拨拉被子才看清是何人“原来是小兄弟啊!”
当然是我了,否则难不成是海绵宝宝。方块下面长腿,可惜你不是章鱼哥。
“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沐桦紧了紧手中的被子道“大官人说瑞雪刚至,天冷得很,让给林大哥送些厚棉被来。”
正说着,只听不远处有人喊“是林教头吗?”
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跑了过来,张口便道“果然是林教头,教头还识得我吗?”
林冲仔细辨认,猛然想起“你是东京的酒生儿李小二,你怎么在这里?”
“在东京对亏恩公帮忙才免了官司,又得恩公资助的钱财这才在这里开了个茶酒店,恩公快跟我去店里坐坐。”
他乡遇故知,林冲自是想去店里看看,转头又看到被被子遮住脑袋的沐桦,道“小兄弟,咱把被子放上,一块去小二的店里吧。”
到了店里,李小二赶忙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上了好酒好菜,把酒温好,香气诱人,沐桦吃了一口酒道“这酒如此甘醇,想来也有四五年窖藏了。”
李小二笑道“这小哥是识货之人,这酒是自家酿的,确有五年窖藏了。”
“小兄弟也是爱酒之人。”林冲有些诧异。
“原来不是的,后来被一个酒鬼带的倒觉得这杯中物内有乾坤也是好玩意,只要不喝醉。”沐桦解释道,宋代酒文化深远,她倒真长了不少见识。
林冲笑笑一饮而尽“一醉可解千愁。”
“不对,不对,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沐桦道,能被酒解救的从来不是愁,只是失眠而已,能解救愁的从来不是酒,是睡觉而已,所以应该叫一睡解千愁。
林冲一怔,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小二夫妻也上了桌,有说有笑一下子热闹起来。
回了柴府,沐桦摇摇晃晃的进了屋,武二郎就在床上一跃而起,瞪着双有神的虎目看着她,鼻子嗅了嗅“小木头,你喝酒了。”
“是呀,我和林大哥去喝酒了。”沐桦醉的说话都有些秃噜了。
“林大哥,林大哥是谁?”武二郎一时想不起是府中哪一号人物。
“林大哥就是林冲,说了你也不认识。”沐桦嘟囔道。
“你说的是那牢城营里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武二郎想起来早先听人说起,林冲发配至此。
“是的,就是他,可是不该有这样一个人啊!这里又不是水浒传,我闹不清楚了,烦人,头好乱,闹不清楚了。”沐桦说话开始断片了。
武二郎走到她跟前,也听不清她嘀嘀咕咕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传。”
却看见沐桦已经在椅子上呼呼的睡着了,二郎无奈的摇摇头,猪啊,睡得够快的。
又不能让她睡在椅子上,只得把她抱回床上去,轻轻的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武二郎离得她很近,他第一次如此近的注视她的脸。
看见她的睫毛微微颤,沐桦因为喝了酒,脸上微微发红晕,脸上本就白,如今看来却是粉嘟嘟的煞是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揭开她一年四季都贴的狗皮膏药,想看看那半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沐桦皱了皱鼻子,便翻了身,武二郎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那里来的荒诞举动,便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
一晃几日,沐桦正在府外溜达,却正看见李小二向她跑过来“小哥我可算找到你了,您知道林教头去哪里了吗?”
沐桦一愣“不是在牢城营吗?”
“昨日我去了,便听说林教头调到别的地方去了,我问哪里,他们也不说,那日听说小哥是柴大官人家的,所以只得来找小哥了。”李小二道。
“调走了。”沐桦皱眉道“那我得去问问我家柴大官人才能知道,有要紧的事吗?”。
“倒是有件要紧的事,小哥与教头交好,小的也不隐瞒,只盼小哥转告教头。”小二这才把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前日里店里来了几个人,听声音是东京人,后来连牢城营的管营也来了,虽是不知到他们说什么。但上菜时,错耳之间听到了高太尉三个字。后来好似那人给了管营一些钱帛,又听见管营口里说道:包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性命!小二怕与林教头有关,这才急着找教头。
沐桦听清楚了,便让小二先回去,这才去了牢城营,沐桦来过数次,与差拨相熟,便使了些银钱,才知道林冲被调到东门外十五里大军草料场。
便匆匆赶去,那草料场极大,七八间草屋做着仓库,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有座草厅。
想进去却发现锁着门,沐桦只得在外面等,风雪越来越大,她有种要冻僵的感觉,想要回去,却又担心自己耽误了林冲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林冲即是好汉,有很可怜,本是那么善良一个人,却被活生生逼迫于此,凡是种种岂是一个“冤”道的清的,可惜世上再无包青天可为他洗刷冤屈,黑白颠倒,只能忍,可忍字上面一把刀,以刀割心能不疼吗?
转眼天就黑了,突然听到脚步声,只见林冲身穿白布衫,戴着一顶毡斗笠,一杆长枪,挑着偌大一个酒葫芦,一个人在漫天的雪里走着,正从外面回来。
“林大哥。”沐桦叫了一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了,双腿不听使唤了。
林冲赶忙过来,“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沐桦一脸苦相“腿,腿动不了了。”
林冲赶忙把她扶进草厅,在屋后拿了几块柴炭,生在地炉里,屋里这才暖和起来,让沐桦离炉子近些,她缓了一会腿这时才有了知觉。
草屋上面的篷子四下里都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不住的摇晃。
林冲又给她喝了几口酒,胃里暖和起来,沐桦搓搓手道“外面太冷了。”原来没有温室效应的古代这么冷,那爱斯基摩人是怎么存活了4000多年呢。
林冲忙问道“小兄弟找我有事吗?”
沐桦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赶忙把李小二说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小二说,一个五短身材,白净面皮,约有三十来岁。另一个跟班样子的也不高,但是紫棠色面皮,大哥认识吗?”
林冲冷笑一声“那两贼我如何不认识,一个卖友求荣的陆谦陆虞候,一个是高俅手下人称“干头鸟”的富安。”
沐桦一听是仇家急道“他们来必然不善,林大哥该怎么办。”
“怎么办。”林冲紧闭了一下双眼,慢慢的吐出三个字,那本是瘦削的脸颊在火光照耀下越发的如雪山的冰壁“且不管那贼人来不来害我,就是来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从他误入白虎堂那一刻,命运,冷酷无情的命运,便生生打散了他的尊严,打散了他最爱的娘子,什么八十万禁军教头,什么荣耀,却到头来被弄得妻离家破,沦为一种十分艰难无助的境地,他便明白他又能说什么,做什么。
沐桦心中没来由的一痛“林大哥。”
林冲睁开眼睛,眼中的寒意混杂着愤怒与不甘“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只能屈沉在小人之下,我林冲妄为一世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