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的宅子里,惜舞和云愁正围坐在桌子旁边,四下安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交谈着什么话题。
围墙外面,满是一片嘈杂的人声。
向来安静自若的云愁此时脸上却闪现着一股淡淡的焦急,但她望了望一声不吭的惜舞,还是听话的没有表露出什么。
良久,惜舞才默默地端过桌子上一壶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一口饮尽,宅子外的嘈杂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云愁按捺不住,焦急地开口道:“小姐,接下去该怎么办?还是让我去找公子吧?”
今天一早,伴随着各国朝使进都,一大拨来意诡异的城守军也随之驻守进都,这批人以特殊时期安定都内清贼寇为由,小半天便风驰电掣地搜遍了大半个城池。当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此次的搜索目的绝非这么简单,本国公主自半月前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时间远去,墨皇大怒心急,不得已地毯式搜索也是在情在理。
惜舞捏着那只皓白的茶杯,眉头终于结成了一个川字,自己向来对墨子洵能放任自己离开不抱奢望,而之前这几日也只不过是过了几个没底的安宁日子。更为糟糕的是,迟夜已经有两日没来这里了,甚至连一个口讯都没有送来。
不知道他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惜舞抿紧秀气的眉毛,然后缓缓放开手中的茶杯。
“云愁。”
惜舞忽然叫出一声,目光灼灼直射向云愁。云愁闻言回望惜舞,看到惜舞的目光,心里一个打鼓,但马上镇定下来,“公主……”
“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如果禁卫军前来盘查搜索也不要慌张,墨子洵没有通缉你,那些军卫也不认得你,所以他们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走你。记住,如果我日落前没有回来,就去撷香坊找那里的老板娘。”
“小姐,外面那么多侍卫,不如让我去吧!”云愁脸色苍白,慌忙开口道。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来抓我,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惜舞淡淡的说到,秀丽的脸上升腾起一股坚定的斗志,随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快步迈出了房门。
这一日的东墨都城天气晴朗,云色蔚蓝,一扫几日前的深雪阴霾。落日山下的一处宅院里,飞奔而出一匹快意奔腾的白马。就在这匹马离开后门不过一刻钟,便有一大队禁卫军欺门而入,来势汹汹。
惜舞外裹一件深黑色的马裘,头罩一顶围风帽,一头青丝编纂成辫子塞进风帽之中,白皙的脸颊露在外头,不仔细看完全让人以为是哪个府邸里偷逃出来玩耍的尊贵小公子。惜舞一脸沉静驾着马匹。骏马身强体健,又因为惜舞良好的骑马技术,因而飞快的在道路上奔驰。凭借对那晚迟夜带自己来这宅院路线的记忆,惜舞快马加鞭便往撷香坊方向奔去。
今日各国使臣进都,好些个爱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涌向寿金主道和璋月行宫的玄墨街上瞧新奇去了,是以街道上的除了照常营业的商铺尚且大门敞开外,再也瞧不到平日里那般热闹的景象。
骑着马尽量避开一些官道和主道,冰冷的空气如刀片般划过惜舞的脸颊,但她浑然不觉。今日运气居然极好,行了约半个钟头,除了几拨微微侧目的百姓之外,并没有碰上巡查的禁卫军。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撷香坊应该不远了。
一鼓作气,惜舞暗道一声对不住了,便猛抽了一下身下的马股,马匹受惊,四蹄腾起,脚下生风便飞快地往前方奔去。
穿过花重门,越过千叠门,撷香坊三层阁楼顶的樱花明灯便跃然出现在眼前,惜舞心中一喜,手上的马缰却丝毫没有懈怠。马踏蹄疾,溅起满地鲜红的芙蓉醉花瓣。
三,二,一,一鼓作气,惜舞黑裘翻飞,在冷空里扬起一个跃然的弧度。马缰拉紧,强健的马蹄腾空而起,硕大的身形升至半空,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尖利的马蹄嘶吼声便在耳边响起,惜舞只觉得面皮发冷,身体已在大脑之前作出反应,双脚迅速脱离马蹬,身子向腹部曲起,长裘护住身子,便往道路一旁几个翻滚,稳稳停下。
“放肆!居然敢惊扰来使的队伍!”一声厉喝在宽敞的街道上暴起。
惜舞心下懊悔,暗道自己鲁莽大意,此刻却没时间多想,只得伏跪在地,压低声音连声道:“大人恕罪,小人不是有意阻拦的,请放过小人这一回吧。”一边说着,心里只能暗暗祈祷这位大人心情够好,没有闲功夫来管她这样的平头老百姓。
空长的静谧横陈在惜舞面前,惜舞就这样垂着头半跪在清冷的砖地上,刺骨的冰冷渐渐从青砖传上惜舞的膝盖,而她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丝丝细汗。街道的四周,已围上了几个瞧热闹的百姓,嗡嗡的交谈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有单纯看好戏的私心,也有替她惋惜的叹气声。
良久,一股厚重的熏香便传入惜舞的鼻中,惜舞皱起了眉头,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动弹,眼光斗转,只见自己的马匹在五米之外被几名精壮的侍卫牵住,鼻孔里吭哧吭哧地吐着粗气。
目光所及的青砖上,一双金丝绣成的棉靴渐渐踩踏而上。长裘下的匕首缓缓滑入惜舞的手心,近身搏击自己虽不算精通,但希望还是能够挟制这也许是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计量了一下马匹离自己的距离,一边在心里默数时间,暗想呆会制造混乱的重任就交给它了。
正默默细想,头顶上的男子忽然朗声说道:“小童,你快过来看呐!”话音未落,惜舞便觉得头顶生凉,满头青丝便随风飘扬而落,柔软地划过耳畔和脸颊,惜舞大惊,本能地抬起头便向眼前的男子看去。还来不及看清男子的样貌,惜舞便腾的一声凭空跃起,竖手为刀,只是匕首的寒芒还未显现在空气中,惜舞就被眼前的男子握紧手腕,身子被一个前攮,自己就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熏香的怀抱,右手一点都使不上力道。
“小童,你快过来啊,我早就跟你说是个乔装出玩的小姐。”头顶上男子轻佻的声音盘旋在惜舞耳边,伴随着他周身深厚的熏香侵入惜舞的口鼻。
惜舞大怒,想要反抗却惊悚的发现自己毫无气力,目光所及之处,另一个修长朗逸的身影也笑嘻嘻的移步上前,那人开口说道,“你的眼力是没的说了,刚刚那样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你都能看出是个小姐,果然是阅人无数啊!”话音刚落,男子的身影也行至眼前,惜舞努力睁开眼看向那名男子,却在看清男子的面相之后,一颗心慢慢冰冷如坠冰窖。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眼前的男子竟然是鹤礼部的二品礼官童奚瑞!当日自己在华迎殿与鹤礼部言官张之游一番口舌之战,满朝皆知,而面前这位童奚瑞更是三番两次前往倾云殿请求召见,最后领了一番自己亲自下令的杖责才哼哼唧唧地作罢回府。今日在这里见面,难保他不会认出自己,然后带着自己屁颠屁颠地回去领赏。
惜舞暗道一声流年不利,搜肚刮肠地想着是否还有脱身的奇招。脑子快速运行还未超过三秒,童奚瑞尖锐而十分有特点的嗓音便迎面而来:“果然是位姿容秀丽的小姐,只是不知道如此打扮是出去做什么呢?不知小姐是哪个府邸的?家住何处?芳名为何?可否容本公子送您回去?也好护住小姐安全。”
惜舞闻言猛地看向童奚瑞,点墨的眼珠子闪过一丝疑惑,眼前的男子仍旧是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笑吟吟的十分轻佻,好像真的只是他平白在街上碰上一个女子,然后调戏一番这么简单。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二嘛就是他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几秒钟内,惜舞的脑袋中已经闪过思绪万千,她淡淡开口道:“小女子位卑,不敢劳烦大人,就请大人饶了我这回,放我自行回去。”
“这位小姐且不要如此说话,小姐惊扰了本公子的座驾,原本也只是件小事,只是本公子就是不喜欢小姐只对着小童说话,瞧也不瞧我一眼,难道是觉得本公子不够小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身后男子的暖裘大挥,精长的身子已斗转至惜舞面前。面前男子如狐狸般的眼睛笑成一条细缝,笑靥如春,绛紫色的毛裘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消瘦修长,厚重的上好熏香弥漫全身,他抽出袖口的那柄金扇,故作潇洒地在修长的指间摇晃起来,随即自以为魅力无限地柔声开口道:“在下阮乔希谦,是这次南海珠的出朝来使,今日在街上偶遇小姐,一见倾心,不知小姐可许配人家?官邸为何?在下也好提着聘礼前往提亲。”
惜舞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两个说话莫名其妙、满嘴胡言的男子,只觉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满头的青丝纷繁地飘散在空气中,面庞白皙秀丽,落在其他人眼中则是一种纷乱动魄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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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要暂停一天了,全都是因为脑残の实习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