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去也不成,小阎王真狠。人家潘小媳妇改邪归正三百多年了,她这个污点要被计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潘金莲现在在冥界体操队当助理教练。我刚来的时候听说她还痴迷西门庆,想要跟武大郎在往生界办理离婚手续,结果因为当初结婚的时候不存在结婚证这个红本本,媒人之流可以证明他们有事实婚姻的人都投胎去了,所以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西门庆更逗,他的名字里有西门两个字属于复姓,复姓的往生者不在我们这个管辖区,所以他要来看一眼潘金莲还得办单姓复姓通行证。一年只能往返三次,过期之后还得重新办理签注手续。距离产生美,也能产生更大的距离。潘金莲和武大郎或许是日久生情的关系,外加上武老板现在也发家了,渐渐地他们在地府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美,完全没有西门庆插足的余地。三百年七十前,他们在“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往生界誓师大会上当众宣布,他们不要离婚了,决定就这么过下去,把大郎烧饼这枝民族品牌之花发扬光大。
懒惰的人总有千八百条理由懒惰着,我正在绞尽脑汁想下面的答对。小阎王早有计算,他不想给我找借口的时间。
“表格等会儿再给你送一份,今天填完之后交给我的属下。”
“等等等等,我出国是不打紧,要是那个人来这里了怎么办?”
我一急把大实话说了出来,我等了五百年,不想错过任何的可能性。五百年都未曾谋面,我明白那个人不属于我们这个管辖区,他会不会偶尔也来这里探亲访友,会不会也办了通行证之类的。
“你…不可能。”
“您这么肯定?”
小阎王瞧着我病床的架子,公式化地解释,“要来的人要走的人都得提出申请,我已经把未来一年的名单看过了,不存在你说的假设。”
“真的啊。”
我谈不上失望,只是有几丝气馁,从耳边揪过一缕头发绕在指间。何明被送了回来就安置在我边上的病床,他哎呦的声音很大,害得我都听不清外头的动静。
小阎王离开我病房的那一刹那,我仿佛听见黑无常对他讲话。
他断断续续似乎是说,“您不去演戏真可惜。”
我纳闷他们要演什么戏,排练话剧还是别的剧目难不成是国粹京剧?冥界有新的娱乐项目我怎么不知道,才住了一周的医院我就OUT啦!
何明仰面躺在病床上唧唧歪歪骂我傻,他那张狗嘴里吐出象牙的概率负无穷大。他说武大郎潘金莲都过上好日子了,不争气的掌柜的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按我的理解,他管好几张彩票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的事情他一时半会儿还管不着。我望着窗外叹息今天的日头特别短,下午四点刚过就拉闸了,窗外只有绿豆大小的蓝紫色荧光闪烁,人世间又一个阴天吧。
晚饭之前,小阎王的手下特为过来把我填好的签证表领回去。他派来的是一个不常见的女官,级别大抵是科级,看模样挺严肃的与我也无半分情意,她匆匆拿了表就走,把一支阎王殿牌铱金笔落在病房的茶几上。换做旁人我就喊她回来,或者先替她保存等她想起来再来取,可这女人公事公办的冷脸孔伤到了我,我一狠心就把那笔装进兜里。我对何明说揣自己的笔,让她找去。何明问我讨了笔去看,看就看吧,他转啊拧啊手欠得不行,看似要把那只笔芯拔出来把玩,把玩就把玩吧,他还非得拧开笔芯内的墨水软管。我刚想提醒他别把笔搞坏,我准备留着带去美国显摆。没料到,我说话的速度不如他的手快,一下子哧地一声,墨水软管破裂,里头流出来的不是墨汁黄橙橙的汁水,好怪异。
我笑他,“你看你看,让你别拧了你还不停手,好啦这黄灿灿的粑粑溅了一身。”
“掌柜的,这哪里是粑粑哦。”
“怎么你闻过?”我故意捏紧鼻子。“不是粑粑也是懒羊羊的头发,一坨金!”
“掌柜的等等我还真认得这个。”
“什么?”
“液体黄金。”
我的脚尖从我被子底下伸出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粑粑就是粑粑你想钱想疯啦。”
“掌柜的,不是啊。这真的是液体黄金。”
我泛着恶心从他被子上粘了一滴凑近看。可不是嘛,有谁拉的粑粑能有这么光灿灿的外表。笔管里面果真藏的液体黄金。
我对着何明又咬又踢要不是他这个呆子,我的黄金能溅得满屋子都是嘛,床头有,鞋子里有,被子上有,茶几上也有。液体的金水收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蹲在地板上捡了三个小时,才凑回四分之一不到的数目。
何明躺着不能动,他的嘴皮子没闲着。“掌柜的,左左左…掌柜的,上面上面。掌柜的,刮一刮被褥。掌柜的,痰盂盖上还有一滴。”他闯的祸让我来收拾。他倒好,仗着全身包裹得像木乃伊,他享了清福还卖乖。
“掌柜的有没有想过这些金水派什么用处?”
“想过的,换钱呗。”我边抹地板边喜气洋洋。
“如果换钱,固体的不是更好吗?容易称也容易携带。”
何明开动脑筋沉思,像他这种脑袋瓜,想破了也未必是正确的答案。
“会不会是杀人用的?”
我望向他,“你是敌人派来玩我的!你说来地府的人哪个不是死的?”
“我不是指这个,会不会是灵魂毁灭的工具,永生永世的消亡,天地人三界就不存在这个人了。”
何明兴奋地在病床上直起身子,诺贝尔发明奖没有他的份真可惜。按照何明的理论,小阎王的个性谁都犯怵,他会不会利用某种物品让人的灵魂也彻底消失。
我突觉心口一凉揪心般疼痛,如果小阎王有这样的药物,那么那个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