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敬弘牙齿咬得咯嘣咯嘣作响,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狠狠地瞪着唐九郎。
两人的小厮似是见惯了二人互掐,俱都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地扮起了木头。
苏敬弘深深地呼吸了一歇,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完美形象,仿佛刚才狰狞的一幕不曾发生过一般。
他温和地道:“愿表哥和贞娘早日结成爱侣。我等着喝表哥的喜酒。”
言罢,不等唐九郎回答,便迤迤然转身走开。
唐九郎冷哼一声,无趣地撇撇嘴。
年关如期而至。
许令月和许家人一起度过了来到大秦后的第一个春节。
看着全家在林夫人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过年事宜,许令月心中暗道:原来自己来到大秦,已经有八个月之久了。
许令月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父亲许维和大哥许嘉庚早日平安归来。
因为自己穿越的缘故,许令月对鬼神和宗教多了几分敬畏。尽管无神论的教育还根植于她的脑海中,但在除夕守夜时,许令月还是双手合十,虔诚地向各方神灵发出祈求,祈望自己前世的母亲许栩下辈子能位列仙班,最不济也要转世投个好人家,嫁个满意的好老公。
生活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着,没有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惊喜,却也没有什么焦头烂额苦思冥想的糟心事。
许令月越来越习惯大秦的生活,偶尔恍惚的那么一刹那,许令月甚至会觉得自己本就是大秦人,而前世的生活不过是庄生梦蝶。
许家的生意在林夫人和许二郎的主持下,也秩序井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种难得的静谧让许令月嘈杂不安的内心逐渐安宁和乐。
然而死水微澜,平静的生活下埋藏着一浪接一浪的汹涌。
大年初五一过,许令月的生活便如同投入了整车生石灰的湖水,波澜起伏。
大年初六,唐九郎便在家中向父亲唐凤炽提出,要与柳贞娘解除婚约。
唐凤炽哪里肯听,他一心希望儿子和柳家结亲,好得官家助力,何况柳贞娘与唐九郎的婚约是两家早就说好了的,虽然没走明路,但岂能随便更改。
他素来乾纲独断惯了的,当即便毫不留情地反驳了唐九郎的提议,告诉他他门都没有,还警告他老老实实地打理家里生意,不要没事儿就出什么幺蛾子。
唐九郎确实有备而来,与父亲唐凤炽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父子二人一时间陷入对峙局面,唐九郎更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定州独居多年,言辞中暗暗指责唐凤炽对自己不上心,又说和柳贞娘的婚事从来都是长辈的口头说法,自己从来不清楚,说不定柳贞娘也根本不满意,更信誓旦旦地称完全看不中柳贞娘,想让他娶柳贞娘做夫人那是绝对不可能。
唐凤炽又急又气,气急败坏之下更是要请家法来教训唐九郎。
唐九郎却直挺挺地跪着,任由唐凤炽教训。
唐凤炽更气,大声喊着大管家唐禄,要唐禄立刻去给柳家老爷子送拜帖,说是他要和柳老爷子见面,好尽快把婚事确定下来。
唐九郎也不去阻拦,只在一旁幽幽地道:“母亲去世时,父亲原答应过母亲,即使父亲再娶,也定不让继母操纵我的婚事。”
唐凤炽气恼道:“你这混小子,这桩婚事与你继母何干?贞娘是柳家这一辈儿最出色的女孩儿,论样貌,论才学,哪样不是拔尖的,难道还配你不上?况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玩得很好,你说说,我哪点亏待你了?”
唐九郎满脸忍辱负重道:“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原本也是没娘的孩子,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
这话便有些诛心了。
唐凤炽气了个仰倒,狠狠地瞪了唐九郎一眼,整个人仰坐在椅子上,生气地直喘气。
这混小子,自己百般为他打算,他不念自己的辛劳不说,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一时间,屋内十分寂静,只余下唐凤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
一旁的唐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求助地望向唐凤炽。
唐凤炽没好气地瞪了唐禄一眼,又看着一脸倔强、毫不退让的唐九郎,良久才心灰意冷地朝唐禄挥了挥手。
唐禄会意,忙离开房间,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间门。
唐凤炽深深地吸了口气,问唐九郎:“你可是瞧上哪家姑娘了?”
唐九郎默然不语。
唐凤炽沉默地打量着唐九郎。
什么时候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有多久爷俩没好好地说些话了?
似乎是从郑氏去世后,再或者是从四年前开始,素来天真烂漫、活泼好耍的儿子一下子就成熟起来,但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见到自己话也越来越少了……
唐凤炽颓然地叹了口气,沮丧地道:“你的婚事日后再议。”
见唐九郎仍执着地看着自己,唐凤炽郁闷地晃了晃头,没好气地补充道:“我总得想个法子给柳家交代吧。”
唐九郎知道唐凤炽这算是应下了。
他默默地给父亲磕了个头,转身走出唐凤炽的内室。
唐九郎走后不久,唐禄便端着茶水进来。
一进来,便看到素来龙行虎步的唐凤炽半躺在座椅上,半是难过半是惆怅地说道:“我的儿子我都快不认得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我这么疏远的呢?”
唐禄倒是看得开:“少爷长大了,知道自己拿主意了。”
唐凤炽苦笑道:“他素来是个有主意的。那时候才十四岁,就硬是要独自闯定州。我拦都拦不住,原想让他去看看外面的难,碰碰壁就回来了,谁成想,他竟然还做得有模有样。你看这孩子,才多大点,就能做出成就来。”
说着,唐凤炽的语气又骄傲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又和唐禄絮絮念叨道:“九郎就是这点好,像我。男儿郎就得凡事有自己的主张,只听别人的摆布,哪里能自己立业?”
声音并不大,像是在解释给唐禄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良久又和唐禄道:“你着人打听下,看看九郎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竟是被唐九郎说服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