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柔软不过旧时光,因为记忆里的那些伤,已经淡忘。
许令月偶尔会梦到那天的幻境。
梦中,光芒柔软地缠绕着她的父亲和母亲。而她,扮演着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甲,默默地旁观,旁观别人的粉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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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平淡如水,许令月依旧每天过着家中、布庄两点一线的生活,享受着才思泉涌、创意迭出的艺术家世界。
八月初二。
许令月一如往常,在许记布庄安心地画图样。
她稳稳地勾上最后一笔,满意地审视几番,然后缓缓站起身,在布庄里四处走动,活动筋骨。
却听得几个顾客在大声议论:
“宋煦之正在青雀街的卓家酒馆里酒兴大发、笔走龙蛇呢。”
“听说他最喜狂草,常常喝酒助兴,醉后呼号狂走,运笔如飞。”
“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听人说他观歌女舞剑、看担夫争道,都会有新灵感,还能融入到书法中。”
“他为人粗鲁狂妄得很,别人都叫他宋癫。”
“…….”
许令月闻言心动万分。
她素来喜爱历史悠久、古韵十足的艺术,也一直有将书法融入到服装创意的打算。
事实上,她最近正计划将书法艺术和丝绸结合,制作独一无二的书法绸衫。
听闻享誉京都的草书狂人宋煦之就在隔壁街,还在卓家酒馆当众大书狂草,许令月只觉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插上翅膀飞到现场。
和孟掌柜简单交代了下,许令月带着荷香马片刻不停地赶往卓家酒馆。
因为路途并不远,两人索性弃去马车,选择步行。
酒馆不大的门房已经被拥挤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许令月和荷香仗着身材瘦小,竟顺利地挤到了前面。
只见一着飘逸白袍,留长髯,形容狂放的中年男子姿态随意地坐在胡床上,手执酒壶,不时灌上几口。他情绪激动,时而长声吁叹,时而高声呼号。兴致骤起,便站起身来,索笔挥洒,狼毫如流星,在酒馆素白的墙壁留下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大字。
围观众人大声叫好,甚或击掌叹赞。
卓家酒馆的老板早已笑得见牙不见眼。须知宋煦之人虽狂放,他的草书却是有价无市,片纸可值百金。老板心中开怀:这一墙壁得值多少银子啊?就算不拿去换钱,只留在墙壁上,以后也再不愁客源了。老板只觉得平白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身体如同飘到了半空,心里简直美得开了花,连早上出门时被老婆指着鼻子骂没出息的郁闷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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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不过三百余字,宋煦之一气贯之,气韵生成,出鬼入神,恍然不可测。书写完毕,宋煦之挥笔大叫,狂饮辄醉。
许令月前世学习美术,对这种纯粹又执著的艺术家最是敬重。
这是她首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书法大家的风采,她看得如痴如醉,她感受得到宋煦之旁若无人、如癫似狂背后的满腔情感,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甚至能感受到自然万物之变,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有动于心,于草书悉发之。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许令月怔立在当场,细细地品味着龙飞凤舞间的真意,时而喜出望外,时而皱眉思索。
宋煦之喝醉了酒,干脆伏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人群逐渐散去。
待到许令月从痴狂的感悟中大喜过望地醒来,天色已有些晚了。
许令月领着同样一言不发的荷香,准备原路返回,却见门外淅淅沥沥。
竟然下起了雨。
荷香焦急道:“娘子,我们没有带伞呢。这可怎么办?”
许令月伸出双手,细雨滴落在她白嫩的小手上,晶莹而纯净。
两人正手足无措、进退两难时,忽的传来一个温柔如丝帛的好听声音,音色缠绵,甜蜜到人的骨髓里:“许娘子,你们需要伞吗?”
许令月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其时细雨绵绵,天边的夕阳却依旧清晰红艳,霞光斜照在他脸上,透过他的头发,发出一阵光晕。
那一刻,他像极了天使。
感受到许令月的目光,他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很好看很温暖的笑脸。
正是苏敬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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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令月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熟人。见到苏敬弘手中果然有两把多余的油纸伞,便爽朗笑道:“谢谢您了。”
又笑吟吟道:“不知该怎么还给您?”
苏敬弘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缓慢道:“你们是回布庄吗?我正好顺路,可以和你们一起。”
许令月很是意外,笑道:“那真是太巧了。您帮了我们大忙。”
苏敬弘收回视线,状若无意地扫了眼地面,只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其实并不是巧合。
适才他也在人群中围观宋煦之的狂草,无意间的一瞟,却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她站得离他不远,神情专注,态度热情。他感受得到她的真诚与好奇,他甚至觉得她在和宋煦之神交。
她和自己认识的所有女孩儿都不一样。
苏敬弘在心中默默地下着结论。
其时,佳人粉面似桃花带露,纤指若春葱凝唇,云鬓浸漆,青丝如瀑落玉簪。
他不时看向许令月,却见许令月微微低下头,用手轻抚过鬓边的碎发。不过一个小动作,苏敬弘却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点燃了。
那一瞬间,苏敬弘心脏漏了一整拍。
他原本早已返回。刚到府里,外面就下起了雨。他无心正事。坐立难安,不断想着她带没带伞,会不会被雨淋。
最终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和期待,取了伞,毫不犹豫地返回卓家酒馆,将满屋子准备向他汇报账目的掌柜们晾在当场。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期盼。
甫一赶到,就见许令月正从酒馆走出。
只差片刻,他们就将擦肩而过。
看着许令月因惊喜而酡红的双颊,美丽如鲜花初绽,苏敬弘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他不是未经世事的稚童。
他明白。
他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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