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府里半点声音也无,丫鬟侍妾们都低头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竹青失踪了。
王献之看着她们,问她们看见有谁接近过关押竹青的屋子。没有人敢做声。王献之知道不会有人做声的。他只是想看看她们的反应而已。
然而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带着无辜和委屈,像是戴着面具一样一致,他看不出什么破绽。
良久,他挥挥衣袖:“下去吧。”
西府海棠花谢了,萧瑟的秋天不知不觉来了。昨夜下了大雨,地上还是湿漉漉的金黄的银杏叶厚厚地铺了一地,,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潮叽叽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孤独的感觉和整个秋天一起袭击了自己的世界。王献之脑海中浮现出去年秋天和郗道茂一起品酒赌书的日子,他捧着《庄子》念出上句叫郗道茂对出下句,若她猜不出便自罚一杯菊花酒,不一会儿她的脸便微微泛起可爱的红晕,未施脂粉天然桃花妆了,他看了心里说不出的自在欢喜。如果不是新安公主的出现,那种逍遥自在无所用心的日子是多么怡然,然而偏偏是她打破了这种自在宁静。王献之想到新安,心里又是一阵烦恼,然而却不得不去想她,他努力克制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几天前他在客栈之中与桓济的一番争执使他越来越不能把持住自己的心,他不知道那到底是出于一个男人的好胜心还是自己真的动情。她离开之后,他的世界好像突然就空荡荡的,只剩下寂寥了。他以为自己不怕,因为自己的世界本就不热闹,可是当她真的离开,他才发现原来从她出现开始自己清静的世界就已经打破安宁鸡飞狗跳并且再也无法恢复了。
她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
她和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一样。
他自以为从小生长在豪门望族,阅尽了世间美人,也从豪门纷争中司空见惯了权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炙手可热的权势,从那些昙花一现便荡然无存的庶族豪门中见惯了世态炎凉趋炎附势的嘴脸,从才情横溢苦不得志的朋友身上看到愤世嫉俗及时行乐的苦闷。
而她,时而聪慧,时而憨愚,时而天真,时而冷静。
他看不透她,并且也看不透自己了。
他说自己不会再相信她,可是却控制不住地去为她去见郗道茂确认一次;他说不会再去相信她,可是却控制不住地在心里为她开脱,不会是她,她怎么会那么笨,明知道翠微是郗道茂的人,还公然地让翠微去威胁郗道茂;他说不会再去相信她,却在她愤然离去的时候心里绞痛得滴血一样,最终还是嘱咐梦酒派人去盯着她;他说不会再去相信她,可是自己却再次派人调查希望找到可能的真凶。
他说不会再去相信她,可是这一次他却为她设了一个局,去算计府中那个可能存在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凶手。竹青是他故意放走的,因为假如真的另有元凶,那么被陷害的竹青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出凶手,自然那个凶手必须要多一份忌惮,行为举止很可能会露出一些破绽。他狠狠地在心里算计了一把。
在她出现之前,他最恨的最不屑的就是算计,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为她一变再变。
他害怕地压下心头的想法,努力地在她给自己织的网中挣扎着:不,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保护表姐,只为让她乖乖地认罪。
对,就只是这样而已。王献之提醒自己,然后像是忽然从梦中醒来一样,叹了一口气,自己简直就快被这件事搞疯了,居然会以为是自己对她动情,天哪,如果自己喜欢她,那还真是东渡建国以来建康城里最离奇的事情了。
他正沉思着忽然身后低低的一声唤道:“老爷。”
王献之转身,见是府中的侍妾茗香,于是问道:“怎么了?”茗香似是有些不安道:“府中的事我本来不想过问,只是见老爷最近心事重重,每天愁眉不展,也很想为老爷分担一些。”王献之听她话中的意思,知道不是无故来找自己的,便柔声问道:“茗香莫不是对这事有什么特别的见解吗?”茗香听王献之低沉温和的声音,脸微微一红道:“我也是想到前些日子看到想容姑娘的丫鬟从布店里扯了似是白布一样的东西,不过只是在车上匆匆瞟了一眼,也许是看错了,只是现在事情越闹越大,我才说出来的,希望老爷不要怪罪。”王献之见有了线索,不禁喜上眉梢道:“你说的这事我一定会去查实。茗香,真是谢谢你了。”茗香微微一笑:“老爷说哪里话来,当初要不是老爷把茗香从茶社那种杂乱的地方搭救出来,茗香怎么能锦衣玉食过这样好日子呢?”王献之搂着茗香要出了花园,茗香忙匆匆离开王献之的身子道:“老爷还是赶紧回去查清这事把公主接回来吧,茗香先走了。”王献之疑惑不解,却见自己不觉已过了想容的居处碧水阁。
想容听说竹青失踪的事心中便惴惴不安,想找王献之说清楚一件事,在窗前却见王献之搂着茗香经过自己的碧水阁,两人似是温柔情深,情意绵绵,不由心中醋意大发,想到竹青失踪的事,由不得冷笑:茗香,看本姑娘这次怎么借刀杀人。
王献之唤了梦酒来吩咐他查一查想容的丫鬟,又问新安最近怎么样,梦酒小心翼翼地报告说新安公主女扮男装一直和桓济将军在一起,王献之由不得心中烦闷,又问新安最近饮食起居,梦酒为难道:“将军府里的眼线也不能一刻不停地跟着公主啊。”他听了这话,不由拧紧眉毛道:“你说什么,公主在将军府?”梦酒见王献之目光中隐隐闪着怒意,似是要发作的样子,不由低低道:“公主和桓济将军不是住一间屋子。”殊不知,自己这句话却很要命地击中了王献之的心思。王献之烦恼地让梦酒快去办事,自己散散心却又回到了听水阁。
坐在新安的床上,王献之的脑海中不断闪回着昔日在一起的情景。王府里本没有床的,只是新安似乎很喜欢胡人的东西,在别业度假回来之后,就每日拿了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绘制了很多家具设计,叫人照着图纸设计打了家具,挂着绯色蚊帐的大床,各式的椅子和桌子,又在屋子里挂了朱红色的薄纱帷幔,帷幔上挂着金铃,风吹起来的时候,颤颤的响着。王献之本来很讨厌红色,只是新安喜欢,他也无可奈何只能依着。只是此刻看着满屋的陈设,睹物思人,忍不住叹气:司马道福,想必回了将军府就再也不回来了吧。
想容打听到王献之在听水阁,便袅袅婷婷地进来问安。王献之见是她,心中暗道:果然是坐不住了,脸上仍堆满温和的笑意:“想容身怀有孕,不用多礼了,来找我有事吗?”
想容故作娇嗔道:“老爷这些日子都不去我那里了,想容思念老爷所以才来探望的。想容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配怀有王家的子嗣,只是蒙老天错爱了。老爷这些天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想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故而晚上也睡不着,在园中散心,昨夜就不巧见到了茗香姑娘的丫鬟从竹青那里出来。”
“此事当真。”
“想容看得真切。”
王献之在心里冷笑:好个看得真切,不过是想借我除去茗香而已,可惜竹青并不是昨夜就失踪的,自己早在前天就放走了她,故意说是昨夜走脱的,可怜别有用心的想容打错了如意算盘。
“此事我自会查明,你怀孕要小心,注意休息,不要在晚上出来了,当心受凉。”
想容听了王献之温柔叮嘱,看着面前男人帅气的脸庞,眉宇间的温柔渐渐没过胸膛,使她忍不住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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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这起调包计终于要在众人的猜疑之中落下帷幕了,明天某呆就会三堂会审,怀孕的想容上演失子惊疯,但是疑云并未散去,只是似乎一切都要雨过天晴了,不知道我们的新安又在将军府中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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