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颜姝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叫,这叫声,仿佛是将她的胸腔炸开而迸出来的,巨大的冲击波令她感到一阵晕眩。
时间仿佛就此要静止,世界仿佛就此要失音,她的耳旁,她的眼前,她的思想,全都都要就此归于空白。可就在这一秒,就在这全副空白即将来临之际,她听到了“哧——”的一声,极快速极真实地响起。接着,她看到,豆眼哥的脑袋瞬间耷拉,他的身躯瞬间右倾,倒下去。然后,她看到,一把滴着血的大刀,和一个握着刀的人——
那是彪眼哥,他果然极彪。
他们果真是在吓唬她,她想。
这时,却听地下传来豆眼哥虚弱的声音:“为何……”
“四爷不会喜欢的……”彪眼哥说话了,这是他第一次以声音示人。
“不……我只是……她……”豆眼哥没了声息。
天哪,这是——颜姝骇然地听到了死神来了的声音,他死了,豆眼哥一定是死了,他被他的同伙杀死了,一刀毙命,在他企图侮辱她的时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脑子不够用了,他们是故意在她面前演戏么?他是假死的吧?他的死一定是装的……怔怔地低下头看过去,他真的没死,他的豆眼睁着呢,睁得老大,原先只是绿豆眼,如今变成黄豆眼了,他们果然是在作戏,可地上怎么都是血,他的背、他的背……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们听着,我只说一遍,四爷要她的活口,咱们就得让她活着。”彪眼哥将带血的大刀归入鞘中,“把他拖出去。”
屋内另外那两个人本来还在呆滞中,闻听此言,忙快步上前将地上的豆眼哥抬了出去。
彪眼哥这才看向颜姝:“姑娘——”
颜姝也看着他,嗫嚅:“对不起,把你们的地吐脏了……”
彪眼哥笑了,确实笑了:“姑娘贵姓?”
“我姓颜……”才一说完颜姝就后悔了,她怎么这么笨,居然告诉他真话,很应该随便编个假的告诉他,反正也没身份证可查,不过,也许他不会相信她真姓颜。
“颜姑娘,敝姓章……”他道。
还是叫你彪眼好了,脏字不好听……颜姝惊悚之下涌入心呀肝呀里的血慢慢回流,神经逐渐步向松弛,尽管离恢复正常还有距离,但比起方才已好了太多。
“章某受人所托,也是希望能从姑娘口中打听点消息,姑娘何不合作一点,章某好去交差,姑娘——也好少受些滋扰,我说得对吗?”彪眼哥说起话来竟斯斯文文的,压根儿不像刚刚才举刀送了人去黄泉之人。
颜姝没有立即说话,眼下,慎言或许是不激怒对方的唯一方法,刚才她有问有答句句实话,可结果呢,结果让她明白,她便是长一百张嘴难以说清楚了。
“章某也明白,姑娘确实会难以割舍,那毕竟是稀世的宝贝,可话又说回来,那宝贝原本也并非姑娘所有,现在把它交给章某,严格说来于姑娘也没什么损失,姑娘又何必以身家性命相搏呢?”
彪眼哥所言句句在理,如果颜姝真有他说的那宝贝,她一准会给他,毕竟生命是自己的,宝贝是别人的,用别人宝贝换自己的命,不亏,可坏就坏在,别说蟒玉了,她什么玉都没有,拿什么去换,拿什么给他?
“姑娘看着就是聪明人,说实话,章某心里对姑娘着实起敬,不瞒你说,那蟒玉现身的消息一传出来,谁不想去碰碰运气呀,可这运气谁都没有碰到,只由姑娘你一个人收入囊中,普天之下,像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可是绝无仅有的。”
“我哪是什么豪杰呀,是好劫吧!”颜姝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这彪眼哥猛给她灌迷汤,她真怕喝了不表现,回头他老人家一怒变起脸来她消化不了。
彪眼哥又笑:“这怨不得姑娘,我们人多势众,志在必得。”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趁着他正好聊,颜姝也想打听打听,为何她这厢一跑出来,那厢他们就来了,像守着似的。
“这是章某兄弟几个运气好。”彪眼哥道。
“那敢情是我的运气太不好了。”颜姝当然不满意他的回答,一点现实意义也没有。
“倒也不能这么说……姑娘的隐匿之法甚是高明,任是各门各派**白道,谁能想到姑娘会委身为奴呢?这一个多月以来,江湖上关于姑娘的传闻甚嚣尘上,可没有一个版本是与此接近的!若非……”彪眼哥语气中真有崇敬之意。
颜姝这下明白了,谁都猜不到,他们却偏偏知道,来碰了个正着,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提供消息,有人出卖了她。
“看来,我已经成为江湖公敌了。”居然各门各派**白道都在找她,想想便好笑,原来在信息封闭的古代社会,一夜成名也不是不可能,况且,她这可是在主流阶层走的红,比网络各路红人甚至要强,他们的受众大都是草根阶层,大家茶余饭后热议热议便罢了,哪及得上她能掀起这般腥风血雨呀。
“应当说是香饽饽较为恰当。”彪眼哥显示出极优良的耐心。
“说起来,我这一票干得也不尽完美,暴露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风一般地消失,就有人先闻风而至了。”颜姝嗟叹。
“月半有余,不算短了。”彪眼哥听到颜姝亲口承认这案子确是她所经手,一点也不意外。
颜姝微微一笑,看来那天夜里劫持他的人,非但跟彪眼哥他们不是一伙的,甚至她被劫持过的事也并没有传出去,那么,就是说劫她的那两个人真的命丧于车祸之中,并没有机会让人知道他们曾经捉到过她,而她居然劫后余生,真算是命大了,谢天谢地谢谢倪斯,或许是他在天上帮了她一把。
“倒也不能这样算哦,毕竟大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知道了那是我的手笔,而我,本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颜姝带着精益求精的自省。
“这固然是美中不足,但着实也怪不得姑娘!试想,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蟒玉失窃,有机会盗走它的人自然为数不多,无非是那时出现在春香院之众人,况且那一众人都极有来头,相互之间的关系也是盘中错节的,大伙下来逐一推敲排除,要锁定在姑娘身上自是不难。”彪眼哥入情入理地分析,仿佛他便是当日参与分析的人之一。
就是说她是挂单的,没有来头,也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所以才会被首先怀疑?“不会吧,就因为我不是那盘中错节关系网中的人,便被首先怀疑了?看来,你们这案子破得也忒侥幸了!”颜姝轻轻一笑,眼底甚有嘲弄味。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别的证据,章某方才不过是长话短说而已。”彪眼哥并不与颜姝争辩,他相当清楚与她往下聊,不过是为了令她开口而已,至于说些什么,并不重要。
颜姝亦不继续深究,而是道:“如果,我不愿意就此白白地交出宝贝来,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章某只好听听姑娘的条件了。”彪眼哥坐到椅子上,表现出愿意谈判的诚意,毕竟那是稀世之宝,亦是人家煞费苦心才盗得在手的,当然不可能轻易地拱手送人了,这一点他是相当明白的。
“脏……爷……果然是痛快之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们就摊开了来说吧,如何?”颜姝亦翘起二郎腿,打心里地忽略掉自己此刻的衣衫破烂发丝凌乱,从气质上显出女强人的范儿。
“如此甚好!”彪眼哥自然应之不迭。
“很好。那我也不妨实话对你说了,那什么蟒玉,别人就当它是稀世奇珍,只想一玉在手终身把玩,我呢,只把它看作是一个能换钱的物件,说到底,如果它不能换成金子银子,它对我而言,比一块破石头好不到哪去。”颜姝侃侃而谈,把一个高端女神偷的核心职业理念往骨髓里演绎。
“请姑娘开个价吧!”彪眼哥沉着聆听。
颜姝沉吟,这可难办,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多了怕人家不高兴反而会被逼急,少了吧,不怕掉价而是怕人家不信哪,她再怎么样也是腕级的人物,不是一般的小毛贼!唉,咋整啊?
“请姑娘但说无妨!”彪眼哥再次表示诚意。
“当然了,你们能找到我,也算是有本事,我也不能不服个输,表示一点敬意。”颜姝自己先寒一个,为了预先打个铺垫,也只能这么说了,等下若是开得太低,他们好认为是她知道自己鱼肉在案不得不低头,若是高了,又可理解为她毕竟是腕儿,虽在胁迫之下,亦是不失范儿,岂不是妙哉,哈哈!
彪眼静静候着。
“五万两,要银票,一手交票,一手交玉。”颜姝面不改色,心下祈祷。
“好,成交!”彪眼哥略一迟疑,便慨然点头。
颜姝笑了,她开的这个价钱似乎略低,但无伤大雅,这就够了,她也没指望真能拿到一分毫,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请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
很快,彪眼哥便返回房中,将手上拿的一叠银票递给颜姝。
“我说过……东西可没带在身上。”颜姝微微一愣,她计划的是带他们去取,去哪都想好了。
“这是二万两,劳烦姑娘告知藏宝地点,章某自会派人去取,一旦取到,立刻将余银奉上,决不食言。”
颜姝傻眼了,她上哪变个东西给他们取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