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顾府之喜的疑惑,中午便解了。
早朝之时,皇上百官之前下了圣旨,顾萧已经官拜右丞。
顾乐连黑着脸进来,顾乐阳却已经等了他许久:“哥,你怎么才来?”
“等我做什么?我不去!”
“咱们顾府的喜事,今日必定许多人前去拜贺。你是家中的长子,怎能不去?再说了,不去也算抗旨啊!”
顾乐阳劝他,顾乐连冷哼一声:“踩了多少人命才爬到今天的高位!你不也亲眼看见了?”
顾乐阳一怔,低下了头:“哥,那件事就别再提了。”
“我......”看着顾乐阳的样子,顾乐连抬了抬手:“算我错了。走吧。”
近半月不曾回的顾府,此时已是张灯结彩,顾府的匾额换上右丞府匾额,结着大红绸子,大红色的灯笼高挂两侧。下了马车,看见“右丞府”三个大字的匾额,顾乐阳不禁顿住了足。
“看什么呢?”
顾乐连走过来,顾乐阳笑笑:“没什么,哥,你看咱们家今天好气派!”
顾乐连没有做声,径直走上前去。
顾家人丁不旺,没有女人,使唤的下人也少。此刻从巷口一直到大门的官轿排起长龙,官员们携礼拜贺,接待来客的,收点礼品的,跟在大厅中接应的,负责准备宴会的......顾府的下人们都已经忙的是晕头转向。
顾乐阳走进大门,老管家刚迎进去一位官员,转身看见顾乐阳,躬身道:“二少爷来了?”
顾乐阳笑着点点头,奇怪顾乐连跑到哪里去了?既然来到家中,应该先去拜见顾萧才是。
刚来到顾萧书房,便听见“咣嘡”一声砸落东西的声音,顾乐连冷着脸从书房出来,顾萧怒气满容紧接着跟出来,气的嘴角哆嗦两下:“我若死了你才高兴?”
顾乐连脚步一顿,顾乐阳已经见惯二人此番情景,她来的不是时候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屈伸跪拜道:“乐阳给爹请安。”
“不敢!”
顾萧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甩袖走了。
顾乐连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也往前门方向走了。
顾萧顾乐连均往前门去招呼来客,顾乐连面无表情的倚在门框,见了官员们或者拱手或者躬身,接了东西递给下人,将人迎进去。
再看顾萧,一身绛紫色锦袍,头戴纱帽,硬朗的轮廓,却气质儒雅。已过不惑之年,不再那样年轻,眉心一道深深的竖痕,他留起了胡须,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负手而立,偶尔笑声朗朗,颇有一国之相的风度气势。
顾乐阳注意到那纱帽笼着的发丝,已见几缕苍白,他笑起来,却有几分慈祥的感觉。只是顾乐连却从未注意,或者刻意的忽略掉了。
顾萧亲来迎接,这是当朝左丞钟海到了。
“哈哈哈!顾大人,不,顾丞相,恭喜,恭喜!”
“左丞说笑了,快里面请。”
二人谈笑,同行而入。
“顾乐阳!”
钟飞鸣跳下马来,一眼看见顾乐阳,也不去给顾萧行礼。
见到顾乐阳,他像是很高兴似的:“你的病好了?真是个没出息的,看着死几个人就吓病了,真叫你亲自动手还了得?”
顾乐阳赶紧迎上去,拱手作揖:“见过钟大人。钟大人说的对,我就是没什么出息,还多亏了大人你送去的救命良药啊!”
“啊?哈哈哈!就喜欢你小子这么识抬举!你爹呢,以后好歹也是丞相了,你不必大人前大人后的叫我,听起来生分!”
顾乐阳忙笑:“不敢不敢,大人是朝堂上的官员,在下不过一个小小伴读罢了。”
“嗨!本大人瞧得上你,就别客气了。以后就叫我钟大哥!”
钟飞鸣说着踏进了顾府的大门,左右看了看:“我说,顾小弟,你爹可真够清廉的!”
顾乐阳只能笑笑:“钟,钟大哥这边请,小弟带你好好四处转转,兴许能看见好景!”
“也罢!”
钟飞鸣看来心情不错,一只胳膊吊在顾乐阳肩上,二人有说有笑往花园去了。顾乐连从前厅出来,正望见二人背影,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顾乐连对于上次钟飞鸣送去金元宝一事,有些不快,不想叫顾乐阳与那种人走得太近。顾乐阳便是不想被看见与钟飞鸣二人如此,才引往花园,后又借口离开,叫别人领着钟飞鸣去了前厅了。
顾乐阳迎来送往,加上行礼跪拜,相互结识,此一通忙碌,直到日落时分。双脚已经发软,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巷口冲来一匹骏马,带来皇上的圣旨。
原是皇上要来顾府坐坐,消息一传出,顾府更是乱成一锅粥。总有些不方便在此地面见皇上的纷纷告辞离开,不用避讳的放还留下恭候圣驾。
夜幕刚刚降临,来了几队侍卫,诺大的顾府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紧接着又来了扛着礼盒或者捧着托盘的宫中内侍,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前,拿着清点,拿捏着细细的嗓音一一宣告皇上的赏赐。
顾萧钟海等人率重臣在府前巷道列队等候,来传信的小太监来了三个,这才看见装点明黄色的马车在簇拥下进入巷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跪拜,皇上被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顾爱卿,朕特地来瞧瞧你!快起来吧!”
“谢皇上!微臣惶恐之至。”
同行来的竟还有钟贵妃姚染青二人,顾乐阳一看见那嫣然笑脸,便将头垂的更低。姚染青眼睛眨了一下,已经瞥见她,轻笑着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府院。
有人在顾乐连耳边耳语几句,顾乐连眉头一皱,伸手拽上顾乐阳胳膊,便往更后面的马车而去。
顾乐阳不解其故:“哥,你做什么去?”
顾乐连来到车前,没好气的咳了一声。
赵泓彦折扇推开车帘,面带得意神色:“没想到吧你们?”
“五王爷?”
顾乐阳吃了一惊。
顾乐连看左右没有外人,瞥他一眼:“你怎么也来了?做什么不下车?”
“总要等人来真心接我。”
赵泓彦探过头去看顾府大门方向:“连父皇都来凑的热闹,又怎么少得了我?”
顾乐阳不禁跟着一笑,扯了扯顾乐连的衣袖:“微臣恭迎五王爷。”
“哈哈哈!”
赵泓彦朗声而笑:“等他们客套完了,咱们再进去。”
顾乐连顾乐阳二人上了赵泓彦的马车,三人一处坐着,顾乐连道:“皇上怎会突然要来?若是有事传唤一声便可,何必费这么大周章?”
赵泓彦挑了挑眉,懒洋洋的靠着车身:“怎是突然,本就打算要来的。”
顾乐连侧目:“怎么说?”
赵泓彦抿嘴一笑:“乐连,你怎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顾乐连一怔,双臂一抱:“我是想不明白。”
顾乐阳也道:“皇上驾临大臣府中这还是第一次,况且连两位贵妃都跟随......我也不大明白。”
赵泓彦看过两人神色:“乐阳说的不错,今日的事情还是宏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哪个会不惊讶?柳丞相遭遇变故,如今朝中一人独大。顾大人本是追随左丞的亲信,如今登上右丞高位,已与左丞平起平坐了。官员之间,既要官官相护,又要相互牵制,朝廷才能太平。顾大人如今不再是左丞的人,而是父皇的人。就是为了来表明这个的。”
赵泓彦一边说一边把玩手中的折扇。
“你是说?”
顾乐连眸色深了许多。
顾乐阳也顷刻恍然,虽然赵泓彦寥寥几句,但已经明白他话中所指。
皇上又怎会不知当朝钟海独大,顾萧本是钟海的亲信,偏偏要他来做右丞。忽而平起平坐,钟海必定心生嫌隙,如此皇上再这样大费周章,亲自来府上探望,必定给朝中官员造成一种右丞得宠的感觉。
人人自有要攀附的枝桠,如此一来,官员向背要生变化,要的就是顾萧与钟海之间慢慢产生间隙,他们二人不和,皇上才能高枕无忧。
顾萧已经身居右丞,又怎会再屈从与人,听命于人呢?
皇上真是好算计,此次亲自来访,恐怕只是走的第一步棋,但是这一步棋,实在是妙绝极了。
皇上为的是江山社稷,为的是身下龙椅,臣子也是棋子。只不过,从此顾府恐怕再难有真正清净之日了。
看着赵泓彦悠哉表情,顾乐阳不禁心生感慨。他轻易将事情看得透彻,又这样轻易的讲出来,云淡风轻,又仿佛悠然其外。
赵泓彦,你究竟是什么人呢?果然,只是个看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