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五爪四角龙的金牌。
顾乐阳将金牌仔细收好放在怀中,打开了赵泓彦送与她的画卷。青山暮霭,空谷幽兰......那一日,她望着谷中兰花发呆,赵泓彦笑言:“若得逍遥无拘,伴着这仙境幽兰,当不枉此生了!”
莞尔一笑,起身将原来挂在墙上的一幅字取下,将这画挂上去。
“哥,你看这幅画美不美?”
顾乐阳回到雅堂,一看到顾乐连就莫名觉得格外窝心,没话找话去说,却总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
顾乐连瞥过一眼:“嗯!”
顾乐阳凑过去,紧挨顾乐连坐着,伸手拿过他的酒瓶:“今日我陪你喝吧,总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顾乐连一把夺过去:“身子还没好,喝什么酒!肚子里有空,去那边塞几个点心!”
顾乐阳摸摸肚子:“今晚饭吃的够多了。”嘿嘿笑笑:“哥,讲点有意思的事吧!”
“哪里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
顾乐连烦躁的往外挪了挪身子,转头看一眼顾乐阳:“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缠人?没事吧你?”
“额,没。”
顾乐阳讪讪一笑,撇了撇嘴:“就是想跟哥说说话,病了一场,就跟好久不见了似的。”
“什么好久不见?这几天不是我鞍前马后的照顾你?”
“呵呵......”
顾乐阳挠了挠头:“哥,五王爷说今天是你把我从荷塘边背到泰西殿的?”
“嗯,身体不好还到处乱跑,若不是我正好离开泰西殿经过荷塘发现你......”
“上次晕倒在水边也是被哥先发现救了的!”
顾乐阳美滋滋的说。
顾乐连一腿弯起,身子侧外,自顾自的喝酒,不想理她。
顾乐阳不满的嘟了嘟嘴,身子倚靠在墙上,她再不赶紧闭嘴,顾乐连怕是就要拿着酒瓶出门去寻清净了。
过了一会,顾乐连先开口道:“五王爷把那块金牌给你做什么?”
“哦!说拿了这个就能去探视七王爷。”
“去过了?”
“还没,明日再去。”
顾乐连回头瞥了她一眼,闷声道:“嗯!”
顾乐阳叹一口气:“我只是......先是跟去抄了右丞府,又跟爹亲眼看着柳家满门死在东菜市......现在,怎么敢去见他?想了一下午,还是到明天再说吧。”
“你还能一辈子不见他?趁他现在在牢里去看看,不然出来后更饶不了你!”
顾乐阳撇嘴:“也对,趁他现在不能把我怎样,先去探探,若是恨我,我就赶紧收拾包袱走人。以后山高水长,再也不回皇宫了!”
顾乐连扑哧一笑:“瞎嘟囔什么呢你?”
长长伸了个懒腰,顾乐阳叹了一声。虽跟顾乐连这么说,她哪里是只是怕,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无法再去面对赵泓铄了。
顾乐连道:“这次七王爷做得好。”
“嗯?”
但听他话里原是对赵泓铄火烧月辉宫一事的颇多赞赏:“只不过眼下人在监牢,得罪了皇上,皇后刚刚逝世,日后怕是要诸多艰难了。”
“怎么会呢?”
顾乐阳不解:“这件事他受了罚也就罢了。总归是皇后所出的王爷,年后有了封号,自然是最尊的。”
顾乐连晃了晃酒瓶,侧目道:“想不想听些有意思的事?”
“当然想!”
顾乐阳赶紧回应。
顾乐连坐正了身子,却道:“宫里这几年新去的几位娘娘,可知怎么死的?”
顾乐阳仔细想了想:“有是难产死的,有是在宫里自杀的,还有被打进冷宫,熬病死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几位娘娘都是产了皇子的?”
顾乐阳点点头,这本是宫里的禁忌,没人敢说。但是产了皇子的娘娘都死了,却是真的。
顾乐阳小声道:“不知怎么那么巧。”
“不是巧,而是根本活不成。皇上疑心重,江山来得不易,更容不得外戚壮大,凡是产了皇子的娘娘必须要死,皇子送去给别的娘娘抚养。这种事情,谁人不心知肚明?”
顾乐阳心头一凛:“哥,咱说这个干什么?”
顾乐连却接着道:“这几年的事我们是看在眼里,知道的。那你知不知道,除了几个小皇子,就是那些王爷们,有几个是生母尚在的?已经出宫的几位王爷,除去两人的母妃原是皇上异姓王时候的婢妾,地位卑贱,如今尚在。就在宫里的三位,五王爷你是知道的,六王爷母妃九年前就因病死了,给了没有子嗣的钟贵妃抚养。至于七王爷......”
顾乐连一笑,顾乐阳惊讶,张口道:“难道七王爷?”
“七王爷刚一生下来就养在皇后身边,至于母妃是谁,恐怕都没有几人知道。不用想,肯定是出身极其卑微,传言当年皇上曾喜爱一个青楼女子。那个人你恐怕也听过,便是当年艳绝秦淮的名妓潋梅。”
顾乐阳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我知道她,民间流传金枝球舞的故事说的便是她!”
(金枝球舞,说的是一个风流公子,几掷千金却不得见潋梅一面,于是叫人将万两黄金铸造成一颗金树,上面用圆形的小金铃铛装饰做叶子。清风吹来,金铃铛清脆作响,那公子叫人将金树植在潋梅绣楼之下,终于引得潋梅推窗观望,倾城一笑。)
顾乐连点点头:“深宫锁玉人,秦淮妒潋梅,说的就是当年两位绝代的美人。潋梅原是位色艺双佳的女子,后来被一位神秘的人物看上,养在绣楼,不见外客。金枝球舞应当就是发生在那时候的事情。”
“那个神秘人物就是皇上么?难道七王爷是她的儿子?”
“这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潋梅自那年跃下绣楼身亡,现今都以为七王爷是皇后所出,十七年来知情知也是讳莫如深。如今皇后已逝,七王爷不知又当如何了。”
顾乐阳唏嘘不已:“若真如此,他们也太可怜了。”转而探究看着顾乐连:“哥,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不是我知道的清楚,而是有人知道的清楚。”
“五王爷么?”
顾乐阳皱起了眉头:“他也只比七王爷长两岁......不过以他的神通,倒是知道什么都是可能的。”
“就是这样。”
顾乐连笑笑,翻过身去继续喝酒。
“哥,还有么?”
“还有什么?”
“那五王爷的母妃,不会也是?传言说惠安皇后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为了杜绝外戚,竟连最宠爱的人也要杀么?”
“倒不是为了杜绝外戚,而是为了当皇上。”
顾乐阳干脆转一圈到顾乐连面前来:“哥,你既然都说了那么多,就别再卖关子了!我可是你亲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跟你说却是无妨,只怕你会误会了五王爷。”
“不会的!”
顾乐阳保证:“既然是哥最信得过的人,肯定不会有错的。”
顾乐连听了却只是喝酒,转眼酒瓶就空了,顺手一扔,滚进床铺一角去了。
顾乐连一顿:“当时皇上已有称帝之心,便想要拉拢当时割据一方的宣朝将军柳逊。至于是用的什么方法就不得知了,只知后来就娶了现在的皇后。要立为正妃,承诺之后立为开国皇后,又不能得罪惠安皇后当时的家族势力,所以借着五王爷的出生,对外声称难产而死。”
顾乐连寥寥几句代过,却叫人听了心惊心寒,那可是最宠爱的女人啊!
“这样说,其实右丞跟皇后其实是五王爷的仇人了?”
顾乐连点点头:“只不过多年养育,又怎么会没有伦理之情?对皇后,五王爷也算尽了孝心了。恩仇如何,右丞一家满门抄斩,算是足够还他一个公道了。皇上因为对惠安皇后的宠爱,所以对五王爷才更加好些,想弥补自己的罪过吧。”
赵泓彦说:“人死万事休,我做了自己想做的,该做的,尽力而已。无论哪种结果,对我来说,或许都是好的。该伤心么?还是该高兴?”
顾乐阳终于明白,他那番奇怪的话语究竟是什么原因,就连顾乐阳也不知道究竟他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了。
所以也不想叫赵泓铄知道那件事,怕引了误会,有这样的原因在,他根本不可能解释得清。
他的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事情多少秘密?顾乐连说怕自己误会,应当是怕自己误会赵泓彦会去加害皇后。
一颗心,究竟要多么宽广,才能够坦然的去面对恩仇?
如果说恨,最痛恨的该是自己的父皇吧?宫里的哪一位王爷皇子不该痛恨自己的父皇?皇上因为对他对惠安皇后的愧疚想要给予他一切。但是别的王爷皇子呢?
但他说“宏朝与我,天下与我,都已经无足轻重”,怕是因为寒心吧,不想跟这个皇家扯上什么关系。
笑看兴败,甚至不去在乎自己这个可疑的人要做什么,他只说伴着空谷幽兰,逍遥一世。
是因为这样么?
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哪怕这是他的家?是他的亲人们?是赵家的天下?
顾乐阳摇了摇头,此时的她,是不能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