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而入,见一片曲径通幽,两人来到一所偏僻的院子,领路的人一直没有言语,上茶之后便躬身退下。
“臣拜见小皇子!“
顾萧垂首低身来见,跪拜在易宏面前。
易宏却一时受了惊吓,只往染青身后躲去。染青便狠狠的瞪她一眼,使了个眼色。
“请,请起。”
“谢小皇子。”
顾萧这才直起身子,邀她们两人入座,却又是嗟嗟叹息,仿若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染青却笑了笑:“顾大人,我想王爷已经将我们都安置妥当,以后就劳您费心了。”
“岂敢岂敢!”
顾萧连忙应声,打量一番小易宏,不免感叹,却又摇了摇头,恭声道:“王爷已经将计划告知,只是要委屈小皇子了。”
染青摆摆手:“易宏,以后在人前你便是顾大人的义子,万不可放不下身段,懂得么?”
易宏点点头,这些事情路上早有叮嘱,叮嘱多遍便早就刻进心里,只是初见生人,有些怯了。
“爹!”
脆生生一声叫唤,易宏的双眼有些闪亮起来。
“不敢不敢!”
顾萧自是坐立难安,一下站起身来。
染青手指轻捻,拂过杯盏:“顾大人有什么不敢?莫不是还比不上一个孩童洒脱?”双手交叠在腿上,顾自笑了一声:“还是说我们本不该来到这里,王爷信错了人,也看走了眼?”
这个年轻女子姿态动人,声音清悦,只是言语上霸道又犀利。话都说到这种地步,顾大人反而心态轻松了许多,扫过心中的不快:“姑娘言重了,在这一点上顾某不想多做解释,小皇子今日所蒙受委屈,待到宣朝复国之时,我自当领罪。既然姑娘已经来到这里,便请信得过王爷,也信得过顾某。”
染青抿嘴笑了笑:“宏朝新立,举国休养生息。近些年宫中自不会有选秀之事,不知道对于小女子,顾大人将如何安置呢?”
看那双目含笑,说话间闪烁出叫人难以捕捉的流光,顾萧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竟然有意无意间透露着一种妖冶狠绝。
“此事欲速不达,请姑娘耐心等待,暂时先委屈时日,顾某另有安排。”
接收到言语里的信息,染青将易宏唤过:“先到院子里散散步可好?”
院子里“啾啾”的鸟鸣早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听闻此话,易宏解脱般从椅子上跳下来,“恩”了一声,便欢快的跑了出去。
阳光明媚的倾泻,透过密密的树枝,洋洋洒洒。顾府的后花园很大,值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小径旁鹅黄或粉,白的或艳红的花卉争奇斗艳。
“啾啾!”常年生活在幽暗密室的易宏就像走进了一个极其美妙的世界,在染青的身边,她不敢多看,不敢多说,不敢多问,如今得片刻的自由,只觉得自己终于见识到那样美妙的东西,就要扇动着翅膀飞舞起来了。
“啾啾!”她学着鸟儿的叫声,仰着脑袋在树林中追寻它们的身影。“啾啾!”她拍了拍树干,大树却纹丝不动。
一只轻盈的蝴蝶在不远处的花朵上舞动,翅膀晶莹剔透,无暇的雪白。易宏便走过去,刚一伸手,蝴蝶便飞远了。
“好大的花!”
就在刚刚蝴蝶停驻的地方,一盏怒放的粉色芍药。将手靠上去,那花儿比她的手还大,要大得多了。易宏有些新奇,双手将花盘轻轻捧住,靠上去轻嗅。
“里面有只大虫子,小心把你的鼻子吃掉!”
突起的声音把程易宏吓了一跳,她躲开两步,警惕的朝四周看去。林间依然十分的静寂,微风拂过细细的沙响,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程易宏有些怕了,扭头去探究那朵粉色的芍药,竟然在怀疑那里是不是声音的来源。
顾乐连坐在树杈上好奇的盯着下面的人,折了一段小树枝照着头顶抛下去:“胆小鬼,你是怎么跑来我家的,以前都没见过你。”
程易宏猛然抬头,看见大树上一个男孩正摇晃着腿,一边不怎么善意的看着自己。
她不自觉的拍了拍还在怦怦乱跳的胸膛,咬了咬嘴唇,便转身想要回到染青身边去。
“嗳!”
顾乐连从树上麻溜的下来,追上去拦住程易宏的去路:“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你怎么披麻戴孝的,到底是谁啊你?”
顾乐连一边说一边扯着程易宏的衣服,拽的她晃来晃去。
“我叫……”忽然记起,皇叔跟染青告诫自己多次,外人面前绝不可以道出自己的名字。她便忽然止住声音:“我刚来,还没有名字。”
顾乐连不屑的撇了撇嘴:“不想说就算了,哪里会有人没名字的!看你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是怎么进的我家的院子。不愿意跟我交待就算了,看我叫家仆把你抓起来!”
说了这些还不算,想想又补上一句:“还要把你绑起来关进禁闭室,一天一夜不给饭吃!”
顾乐连气势汹汹的说完,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眼睛偷偷的瞥过去,却没看见他所希望的大惊失色。
程易宏也有些着急,便伸手拉住顾乐连的衣袖:“你说的那些我是不怕的,我常常做错事情,皇,叔叔便总用你说的那种办法惩罚我。因为总是错,总是受罚,最后就住在了禁闭室里,那里连阳光都看不到!”
低头想了想:“其实我不是坏人,是被人接进来的,不跟你说,是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告诉你。等我问过染青,她说可以,我便回来讲给你听。”
这一席话讲的叫顾乐连云里雾里,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什么能讲不能讲的。你到底是有多笨,怎么总是犯错呢?”
程易宏提了口气,小肩膀跟着耸了耸,嘴巴轻轻撅起,摇了摇头。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要皇叔说错,就一定是要受惩罚的。
看她这副模样,顾乐连不禁骂了一句:“笨蛋!大人也总做错事情呢,有的时候我们明明就算做对了,因为他们不喜欢,便也想要惩罚我们。你该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如果觉得自己没有错,那些随意的处罚是不能接受的!”
程易宏愕然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就算心里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啊!”
“怎么没有办法?你没有这个吗?”
顾乐连攥紧了拳头在程易宏眼前晃了晃,脸上带几分怂恿,几分得意。
程易宏诧异的摊开自己的手看看,掌心手背,摇摇头,抿着嘴笑了。
“晚辈不能对长辈无礼,就是出言顶撞也是不对。”
顾乐连大肆怂恿,不但没有得到程易宏的认可和崇拜,反而被他教育,心里很是不高兴。
“我只是告诉你要懂得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你这人真没什么意思,满口的大道理,跟那些絮絮叨叨的大人一样!像你这样的胆小鬼,怎么能够带兵打仗?契丹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学会骑马射箭了!”
程易宏眨了眨眼:“契丹人?打仗?”
看着他的表情,顾乐连得意的双手叉在腰间,手指勾了勾:“你过来!”
程易宏便走过去:“做什么?”
“你站稳了,不要动,一定要站稳了啊!”
顾乐连一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握紧拳头,对着程易宏的胸膛就是一下。
“啊!”
这一下也算是用尽了十足力气,程易宏几个踉跄,退出去六七步,整个人向后倒在地上。
顾乐连得意的拍了拍手:“你果然还是太弱了!以后我就准你跟在我身边,用不了多少时候,你就会像我一样厉害了。到时候谁也不能欺负你,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们一起到北方战场上打仗,把契丹人赶回他们的狗窝去!”
“乐连!”
顾萧怒喝一声,赶紧走上去将程易宏扶起来,上下左右看得仔细:“没伤到吧?哪里痛么?”程易宏便赶忙摇头,见顾乐连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
“孽子!”
顾萧转而瞪向顾乐连:“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滚!给我到祠堂里跪着去,跪在你娘的牌位前好好的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不许吃晚饭!”
“又来这套!”
顾乐连不屑的呸了一口,转身就走。
“你,你!”顾萧气的只剩摇头叹息,转身将程易宏抱起来:“来了这里就不能再穿麻衣,爹带你去换身衣服,好好清洗清洗。”
眼睁睁看着顾乐连一步三跳的走远,程易宏趴在顾萧的肩膀上:“爹,染青呢?”
“哦,请放心吧。只是以后你们不能常见,就把顾府当做自己的家,要多受些委屈了。”
斑驳树影在顾萧的肩膀上晃过,看着这满园春色,程易宏觉得自己已经被抛弃,又被人捡起。染青不见了,她被新的陌生人带走,她谨记着不能多问,更不能多说。刚才有些嚣张凶凶的顾乐连仿佛带给她一些奇妙而新鲜的东西。
双臂便不自觉的勾住顾萧的脖颈,轻轻又叫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