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巳佳节可称“良辰”,山阴兰亭又有无双“美景”,我等同好畅游修禊便是“赏心”了,不如曲水流觞,做个“乐事”?”孙绰笑道。
“兴公之言,大善。”右军将军王羲之接言。
“大善。”众人应和。
随行的数百名仆役赶紧分头准备,侍女从马车上取下蒲团绣垫,纸笔酒具;劳役去林中伐木取水,埋锅造饭;童仆收拾车架,铺设棚帐;家妓舒展身姿,预备乐舞,忙得好不热闹。
收拾停当了,众人按官职门第分次坐定。当先行令流觞之人,自然只在王谢两家之间了,王羲之与谢安相让了几个来回后道:“安石公风流俊逸,声名达于四野,就不要再推辞了。”
“既然逸少兄如此说,那在下就掠美了。”谢安举手一拍,溪水上游的仆役便将斟满酒的犀角樽顺流推下。
犀角樽顺流而下,随着溪水流淌还在水流中打了几个旋,拐过几道弯,躲过上游的几位雅士,停在了王羲之跟前。
“逸少兄雅量宏识、风采非凡,这酒樽倒也识人。”谢安笑道。
王羲之举杯未先饮酒而是用鼻子轻嗅了一下樽中美酒,又将犀角樽仔细赏看了一番,道:“美酒美器。”然后连啜了三小口,“我得了诗了!”言罢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咏道:“代谢鳞次,忽然以周。欣此暮春,和气载柔。咏彼舞雩,异世同流。迺携齐契,散怀一丘。”随手将酒樽一抛,一旁使役赶紧上前接住,将酒斟满,恭敬地放回溪流中。
“好!”孙绰捻须道:“高古绝妙,清新风流。”
犀角樽继续顺流而下,曲折回转停了几次,镇国大将军掾卞迪、行将军羊模、行参军事卬丘髦、参军孔炽、参军刘密、山阴令虞谷六人诗不成,罚酒三樽。
水流尽头,重新来过,仆役又一次把犀角樽从上游流下。上游曲折回依旧未能停留,酒樽顺流,这次停到了谢安面前。
谢安举杯一饮而尽,咏道:“伊昔先子,有怀春游。契此言执,寄傲林丘。森森连岭。茫茫原畴,迥霄垂雾,凝泉散流。”
众人同声喝彩“好!”,声震林杪。
孙绰道:“寄情山水,清幽高深,安石公气象非凡呐。”
酒樽斟满,顺流数次,谢万、谢绎、郗昙、王凝之、王肃之、王彬之六人诗成,众人喝彩。府功曹劳夷、府主薄后绵、前长岑令华耆、前新馀令谢滕、府主簿任儗五人诗不成,罚酒三樽。
众人诗酒酬唱,心满意足,庖厨也备好了山珍美食供众人享用,席地坐次还是依照门第,一旁谢府家妓歌舞助兴。
宴中,孙绰起身道:“诸位同好,不如将今日我等所赋诗文总纂一集,传之后人,岂不美哉?”
“诚哉斯言,如此还烦请逸少兄为诗集作序!”谢安言道。
王羲之酒足微醺朗声道:“拿笔来!”,挥毫泼墨,下笔如有神助,一挥而就,文、字双绝,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待到日暮,众人酒足饭饱,各倚一名家妓入账歇息。一夜风流,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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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奏陛下,南晋殷浩北犯中原,兵锋勇锐,已下许昌,兵围洛阳,秦军不能当其锐,已退守关中。前魏汉奴李犊于常山郡作乱,自称大帅,贼众数千,裹挟万余,连破真定、石邑、元氏、房子四城,现已兵临中丘。颇有南下投敌之势。”
“殷浩目光短浅,且此次出兵事起仓促,必然准备不足,能破许昌已经是上天垂幸。臂若强弩之极,力不能穿鲁缟,不足为虑耳。汉奴作乱起于肘腋之间,危及我慕容心腹,且屡屡为祸,剿除不尽,让朕很是头疼。这次朕欲起大军平灭李贼再屠尽境内汉奴,使国朝再无大患!阿弟以为如何?”慕容儁问道。
慕容恪慌忙起身出班,奏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汉奴作乱,乃是恶酋惑乱民心,蒙骗百姓,待我族勇士剿除其首恶元凶后,黔首自然安定。且我大燕入主中原,当立万世之基业!慕容部众多以放牧为生,不习耕作,不能蓄积产业,故而国朝赋税皆取自汉奴。今若屠尽汉奴,日后何人为国朝纳赋缴税?不如杀其酋首,役其诸民,使我慕容勇士专心弓马。待四海平定,陛下垂拱而治,岂不美哉。”
慕容儁一时也不好决断,在宝位上来回踱步,捻须沉思一番后,道:“此次汉奴作乱,为害甚广,若不能严惩,于国朝威严不利,恐其日后更加肆无忌惮。但阿弟之言也有道理,也罢,朕只诛灭常山乱贼,以示大燕皇恩浩荡,其余归化之民皆不论罪。如何?”
伪燕群臣伏拜:“陛下仁德无双,大燕万世同庆。”
***
慕容恪跨马出阵,身后旌旗招展,好不威风,令道:“杀此贼祭旗!破城后,屠尽汉奴。”
“慕容狗贼!天必厌尔!天必厌尔!”李帅闻恪之言,怒火中烧,奋力挣断身上麻绳,撞开身旁燕军刀手,夺过弯刀,直朝慕容恪杀去,手刃数贼。
一见情势不妙,慕容恪挥鞭就逃,慌乱中手劲一时重了许多,鞭子打得重了,坐骑嘶鸣不已,就在原地打转。慕容恪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坐骑名贵了,下狠手猛抽了十几鞭子,那马许是受不住疼,猛的一下前蹄腾空,昂头嘶鸣。
慕容恪难以坐住,被摔下马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虚影,明晃晃的日头竟成了大块黑影,胸腔里仿佛有万马奔腾而过,震得五脏六腑都疼,又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要从头窍里爬出,耳朵眼儿里麻嗖嗖的痒,心中想要吼出军令,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嚎,身上一点儿劲都没了,瘫在了地上,任凭身边亲卫呼喊,一点反应都没了。
只一会,燕贼一片高声惊呼竟给他唤回了神智,这才勉强被手下搀扶着立起身来。
慕容恪小心翼翼地回头,用余光瞥向阵中,只见李帅头发披散,一身虬结的肌肉上滋满了鲜血,身中数箭,刀枪之伤不计其数,手刃燕贼十数人,一时间杀得燕贼不敢近前。
随着时间流逝,李帅渐渐力竭不支,身边燕贼看准机会不时出手偷袭,李帅难以防备周全,身上添了多处伤口,
看着李帅陷入凶险,慕容恪一扫心头阴霾,面露喜色,指挥着手下把自已抬起身来面对战场。
李帅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领一千敢死之士出城诱敌,欲为城中百姓寻一线生机。然义军人疲马乏,不能当燕贼铁骑,全军覆没,李帅不幸被俘。
李帅苦战力竭,心头悲愤交加,打定主意拼将这一腔热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将刀朝慕容恪掷去。
刀光一闪,破风而来,慕容恪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铁浆一般,动不得半分。眼见避无可避,竟凭空生出了千斤的力气,将右手边一贼兵扯在手中推出,护在了身前。
慕容恪眯紧双眼,咬碎钢牙,俨然听天由命的样子。只听得“噗呲”一声闷响,一股大力逼得他倒退三尺,全军寂然无声。
慕容恪大口大口喘了几次粗气,定住了心神这才敢睁开眼睛,低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刀身贯穿了那替死鬼,刀尖离其胸口不过寸余。
一阵微风拂过,竟觉遍体生寒,这时才发现战袍已被冷汗湿透,想要扯过手下递过来的更换衣裳,两条金刚猿臂竟然举动不得,努了努嘴,身边侍从赶紧将披风裹在他身上。
他这时才感到一丝暖意,稳了稳神思,怒视李帅欲逞狼威。
李帅仰面朝天,身正如桩,身上血迹斑驳,双拳紧攥。
慕容恪喝问几声,见李帅并无反应,挥手命人上前。燕贼兵士强撑胆子缓慢凑上前去,一探李帅鼻息,这才发现李帅已经气绝身亡。
“哈哈哈哈哈哈,奴酋毙命,天幸大燕。来人呐,割下贼人首级,传首蓟城皇都。击鼓传令,全军攻城,屠尽全城汉奴,京观祭天。”慕容恪恶狠狠下令道。
永和九年,燕军破中丘城,杀尽汉家百姓三万,后遍索常山,屠尽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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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惑犯于星纪,客星孛于大角。”灵台丞齐轲读完观天太史递来的竹简,不停地用手帕擦额上的汗珠。
“为何这般憋闷,快开窗!”手下人手忙脚乱打开灵台四面的窗户。
“茶!茶!茶!...”齐轲连声嚷道,观天太史赶紧递了凉茶上去,齐轲连饮了三大罐,这才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占辞呢?”齐轲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星纪乃扬州分野,大角为帝王之坐,今有大凶侵犯,于国大不利,必有大臣丧戮,且帝位不稳!”一太史回道。
“且五星聚于降娄,奎星光芒辉赫,有帝星初胎之象。”又一太史道。
“这事通了天了。通报太常与太史令二位上官吧。”齐轲无奈摆手。
“这~呲~”太常张华与太史令郑灏二人刚才在上巳宫宴上被叫下来,心头还颇为不快,如今一看天象卜辞,同时嘬了一下牙花。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躲开了对方的眼光,灵台内一片沉默,张华不得不说话了:“天象有变,这是通了天的大事,咱们可要同舟共济。”
郑灏回道:“太常但有差遣,直说就是,我等领命。”
张华下令:“马上将此事简略知会仪曹、祠部、尚书台,让他们派员与我部会同协商策略,待四曹拟出本章再通报中书监。先这样办吧。”
“嗨。”灵台值守官员全部领命而去。
“都停下,回来!”郑灏喝到。
“涧渊兄,有何不妥吗?”张华道。
郑灏伸出一根手指,谨慎地往上指了指,小声道:“四曹合议本来并无不妥,可这天象变化,最好由上面拿主意。”
张华略一思忖,不由得从心底感谢郑灏的提醒,他是关心则乱,四曹平级,这种事谁都不愿意担担子,贸然知会只能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把天捅了窟窿,首先就要拿太常开刀。
“都回来。”张华将手下全部招回令道:“从今日起,本曹各员全部留曹办事,严禁出入,今日之事若有敢泄露之人,灭族之罪自己担着吧!”
“下官遵命。”太常属官属吏哪敢说个不字,全都俯首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