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坠,云霞血色。那道残阳仿佛苍冥被一箭洞穿后的血窟窿,血色云霞流窜迸溅,浸满天穹。
鲜血把大地浸透,血泥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没有一具囫囵个的尸体,刀剑戈矛早已和他们的主人分离,夹杂在尸山血海里。
烽火的烈焰灼烤着遍野的尸体,烽火的烟味、尸体的焦糊味、腐烂的臭味与鲜血的腥味混合,充斥天地,塞满了每一个鲜卑贼兵的胸膛。胸中憋闷不堪,逼迫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吸进来的却依然是混浊的空气。
烽烟滚滚,直冲云霄。天空忽明忽暗,云霞烟柱交替变幻。
战场的西边是跨马挺立的君王,头顶束发赤巾帻,系赤地双黑龙腾云披风,擐金银襦铠,左杖双刃矛,右执连钩戟,逆风立马,汗气蒸腾。
胯下那马名号朱龙,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登山踏水,如履平地。浑身毛发,火炭一般。从头至尾,长一丈;由蹄到顶,高八尺。嘶喊咆哮,若腾龙入海;驰骋突阵,如火凤降世。
朱龙打着响鼻,浑身毛发被血水浸透,混着汗液迅速凝成一道道绺结,片片斑驳。朱龙那与生俱来的高傲与肃杀,喷薄四散。
嘶哑干瘪的战鼓声又一次响起,仿佛垂死病人的最后挣扎,微弱无用。
鼓手木然地敲击着战鼓,动作变得机械且没有节奏。第几次冲锋已经不重要了,大魏的君主还在,冲上去的鲜卑军没有回阵。鼓声仿佛在为黄泉招魂,把每一个冲上去的士兵吞噬。
每一个鲜卑兵都咒骂着鼓声,用自己最简单最恶毒的语言。
大单于下了死令对面那个人必须死,不计代价。杀此人者赏千金、赐万户、爵一等!一开始他们为了这巨大的赏赐兴奋厮杀,全力冲锋;后来开始结阵向前;现在盲目进攻。
对面从一千人减少到现在的一个人。仿佛火堆逐渐熄灭,只剩下了一粒火星。
就是这一粒火星把却把汹涌的大潮一次又一次的灼烧殆尽。
隐藏在军阵最后,透过帐篷缝隙观战的的大单于终于崩溃了。
咆哮着扯开篷布,冲出帐篷,踹倒帐前一名牵马士兵,翻身上马,来到阵前。
他的脸抽搐着,牙齿不听使唤地上下颤动,心在胸腔中急速的跳动,脸色忽白忽暗,急促地喘着粗气,他的手死死拽住缰绳,马嘴都被马口铁扯烂了。
战场静了好一会,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松了一下缰绳。仿佛找回了他作为鲜卑大单于的高贵与豪气。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人吼出一句:“汝奴仆下才,何自妄称天子!”
许久无声,他觉得奇怪抬头朝对面望去,正对上那双杀红的眼,由心底生出恐惧,彻骨生寒。
平静高傲的声音响起:“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我中土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邪。”
他再也受不了了,毕竟是胡虏杂种,假面具被人血淋淋地撕下,心底最深处的自卑被唤醒,游遍全身。他狠狠拽着缰绳,‘啪’的一声,缰绳被扯断了,战马耐受不住,撂蹄而奔,他被掀翻在地。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怒吼:“杀!给我杀!杀!凡杀此贼者,赏万金、封大将军、位王!杀!给我杀!”黑色的潮水再次拍了上去,终于将那粒火星扑灭。
君王蒙难的消息传至魏都邺城,尚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自杀。
远处山上一个老翁静坐观战,口中喃喃道:“杀神已逝,帝王将出;忠臣自尽,宰辅终成。吾可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