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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真与假、善、恶、丑合成的艺术

在第四章我们已经指出,艺术吸引力包括无意注意、兴趣、迷恋三个阶段。艺术引发无意注意的原因,是对象形貌上的新异变化;引发兴趣与迷恋的原因,是对象审美形态丰多造成的快感体验。因此,对吸引力完整的优秀艺术的吸引力进行分析,实际上就是回答:作品吸引读者无意注意的新异变化的构成技巧是什么;作品引发读者兴趣、迷恋快感体验的审美形态题材元素是什么。

这种分析既可以按照吸引力完整的优秀艺术新异变化中真假善恶美丑审美形态组合的不同技巧来进行,也可以按照它们新异变化后真假善恶美丑审美形态题材元素的区别来进行。以上三章我们已从组合技巧上,将它们分为罕有化、陌生化、极端化三类,分析了其吸引无意注意以及兴趣迷恋的原因。以下七章,我们再从题材的审美形态成分上,将它们分为真型、假型、善型、恶型、美型、丑型六类,探讨其吸引无意注意及兴趣迷恋的原因。

艺术的表现对象有真假,表现对象具有名下之质的规定性者为艺术的真,没有质的规定性者为艺术的假。艺术的真,即对事物质的规定性规律性的再现。我们这里所说的真型艺术,指构成元素中最突出最显著的成分是真的优秀艺术。之后各章讨论的假型艺术、善型艺术、恶型艺术、美型艺术、丑型艺术等也与此同。

1.真—假式艺术

广告画《新经济篇》是一个中年男子的面部特写,他的眼睛上翻观望,也将我们的目光引向了他的额头。额头上有几条深刻的皱纹,细看这些皱纹,与“new economic”这几个拉丁字母极其相似,将它们拼读起来,竟然是英语的“新经济”之意。

人脸上的皱纹是天生的东西,只依从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拉丁字母组成的英语单词却是人造的符号,是主观意志的表现。像画中这样,皱纹不仅长得像人造的文字,而且还具有英语“新经济”的含义,不仅现实中不存在,就是艺术想象中也没有出现过,是一种极限陌生形象。这件作品的底材是人的面部特写,在这样高清晰的照片上将假设的皱纹描绘得如此逼真,如果没有广告题目的提示,谁也看不出来那是假造的。人额头上皱纹的天然之态与英语单词的人文之形的高逼真对接,是它吸引无意注意的原因。

高清晰摄影客观准确地再现了人头部的生理状态,是作品的真。脸上天生的皱纹长出人造的单词,是画家天才想象虚构的假。这个男子面皮白净,眼睛明亮,五官端庄,帅气俊朗,透露着明显的优美特征与崇高气质。额头上长出英文单词,让人觉得反常好笑时是滑稽,让人觉得神秘可怕好笑时是怪诞。广告的真、假、优美、崇高、滑稽、怪诞等构成元素带来的快感体验,使读者产生了浓厚兴趣与迷恋。

玛丽莲—爱因斯坦双关画也是特殊的真—假式艺术。

据英国媒体2007年7月报导,美国和英国的专家利用大脑对清晰和模糊画面的反应差异,制造出神奇的“玛丽莲—爱因斯坦”混合画。近距离观看,能清楚地认出他是20世纪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站在5米之外观看,画中的人又变成了美国好莱坞明星玛丽莲·梦露。在近处看到爱因斯坦之真时,梦露为虚,从远处看到梦露之真时,爱因斯坦成幻。

这件作品构成时采用了真—假相互取代技巧。爱因斯坦与梦露的相貌有不少相似之处,如都是瓜子型尖下巴脸,都有方形额头,两眼间距离都有一个眼睛的长度。都是弯月眉,都有隆起的卷发。两者之间又有许多明显的相异之处,如爱因斯坦有胡须而梦露没有,梦露的头发呈大卷曲状,爱因斯坦却是稀疏蓬松。

混合画作者找准了两人的相似之处,将其中一人的删掉,而用另外一人的来代替,使其成为两人共有的特征。在一个视距中突出一个人的特征,在另一个视距上突出另一个人的特征,远看是“梦”,近看是“爱”,仔细一看,是个“梦爱”。美术史上有许多双关画,而关于梦—爱两位名人的却是第一幅,因而成为极端罕有陌生对象。

2.真—善式艺术

在名为《名模詹蕾·霍尔与她的儿子》的摄影作品中,年青女人坐在沙发上给孩子喂奶。这个妈妈身材高挑,裸露着匀称雅致的腿与胸,怀中的婴儿光着全身,脸蛋俊逸,发育健全,胖嘟嘟的非常可爱。本作通过手指甲的反翘,使模特儿妈妈的母爱达到了极端化。一般艺术在表现母亲对孩子的呵护之情时,常常忽视指尖上的活动,摄影作品《爱心》就是例子。几个月大的婴儿皮肤非常娇嫩,因为要不断地给他喂奶、洗澡、换尿片,妈妈们会剪去长指甲并修磨光滑,以免误刺孩子。她们还会远离指甲油彩,以免孩子受化学物质毒害。而《爱心》中的手虽然做着捧爱婴儿的动作,却让人觉得这只是在表演作秀,其实并无真心,因为她的指甲又长又尖还涂着红色指甲油,并不担心刺伤污染孩子。

这会让我们想起元杂剧《包待制智勘灰阑记》。包公下令,谁将孩子拉出灰圈孩子归谁,只知道用力来拉的是假妈妈,担心孩子疼痛早早松手的才是真妈妈。由此看来,《爱心》中表现爱心的这双手应该是一个假妈妈。

画中的模特儿妈妈不但剪短了指甲,取消了甲彩,抱孩子时还无意中跷起指甲,对儿子呵护的真爱之心跃然纸上。再加上她身上的表演服装以及那副冷淡的面部表情的反衬,就使她内在的真爱走向极端。模特儿妈妈母爱真心的极端化吸引了人们的无意注意。

由于是高清晰摄影,母子二人的相貌、情态、动作都非常真切细腻。母亲喂奶时还穿着超短裙,露出修长的腿,脚裸处戴着脚链,头颅高扬金发披肩,面无表情眼空无物,一派模特儿正在舞台上表演的酷呆神采。这是画中的真。她摸在孩子光身上的右手五指指尖反翘,左手那触到孩子的食指也小心翼翼,显然是怕碰疼了宝宝。这是图中的善。妈妈美丽挺拔身躯高大,怀中婴儿幸福俊朗胖硕,这是作品的优美和崇高。摄影的真、善、优美、崇高为读者带来丰多快感体验。

真—善式优秀艺术在文学作品中也常常见到,马克思与燕妮谈恋爱时有一个传奇故事,马克思决心向燕妮表露自己的爱意,他鼓起勇气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准备结婚,你愿意看看她的照片么?”燕妮听了大吃一惊,但等她打开盒子里的照片时,却一下子扑到了马克思的怀里。原来盒子里放着一面镜子,所谓的照片就是燕妮她自己。

马克思和燕妮展示的相貌、行为、感情是真。二人年青漂亮、文雅、含蓄、蕴藉是优美。有情人终于结下婚约厮守终生是善。以镜子冒充照片是滑稽玩笑。照片里的是他人,镜子里才是自己,将照片与镜子悄然互换,实际上是将他人换成自己。这种玩笑无论在艺术中,还是在现实中都极端罕有、极端巧妙智慧,所以能吸引读者的无意注意。

3.真—恶式艺术

《非洲儿童》是一幅获得世界摄影金奖的著名作品。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四肢支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孩子瘦到了极点,我们只是在纳粹集中营里关押的犹太人的照片上见到过这样瘦的活人。这个孩子身上的爬虫,并非寄生在腐烂有机物上的虫子,但它们短胖的形体,又会使读者误将它们当成食腐的苍蝇蛆虫,加上逆光的平射,暗红色干枯的皮肤上拖着深沉的影子,又使得虫子的躯体更加白亮、饱满、凶悍。看到活着的孩子被食腐的蛆虫包围啃啮着,会感到疼痛、恐怖、绝望。这样,照片就将蛆吃活人的骇人情景彰显到了顶点。极恶震撼功能的顶点化,使这个作品成为吸引无意注意的对象。这个孩子躺在地上睡得太久,以至于动作极其迟缓的蛹虫也会爬满他的全身。这种幼虫是一种甲壳虫的蛹,喜欢在草屑满地的松土中活动,它们也会咬食吮吸人体皮肤,使人感到疼痛刺闹。这是摄影的真与丑。非洲许多地方儿童缺吃短喝,因严重营养不良而产生疾病甚至死亡,画中这个孩子瘦弱得将身上的虫子抹掉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在遭受贫穷疾病的摧残,是恶。孩子的脸面圆润俊朗,身材均匀,天性温和善良,是没有被贫穷疾病吞噬的优美与善。摄影的真、丑、恶、优美、善为读者带来多层面的快感体验。

4.真—丑式艺术

这是国外讽刺麦当劳食品的宣传广告,名字可意译为《它就是要让我成为这个样子》。画面的左侧,是麦当劳商标及麦当劳食品,又大又圆的面包,中间夹着鸡肉、蔬菜,旁边是一大袋油炸薯条。画面右边是广告的正图,一个大胖子长在一辆工地上推送水泥灰浆及砖石材料用的独轮车中。他的躯体有三四个常人那么粗,肚子向外鼓冒下垂,一堆肉叠在另一堆肉上。麦当劳食品热量很高,人吃多了会越来越胖,久而久之,就会像又圆又大的面包。由于太胖行动不便,只能靠别人来搬动,又会像长在车体上的无腿人。作品将胖子的圆肚子与这种倒三角形独轮车对接在一起,让人感到胖子的下肢臀部都长在车子里,是一个长在车厢车轮上的人。大胖子及独轮送料车是人们常见的熟悉对象,而长在车厢车轮上的胖人,生活和艺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大胖子的上体与送料车的对接生长,是艺术家对熟悉对象绝对背反创造出来的一个极端陌生形象。

特别肥大的人坐在小小的独轮车中,让人觉得反常好笑是滑稽。我们只能看到胖子的身体却看不到他的腿,他似乎与独轮车长在了一起,车轮就是他的腿,这是虚构的假。与钢铁长在一起的生命必然腐朽死亡,是恶;既让人恐怖又让人好笑,是怪诞。这个人和这辆车子都是现实事物的摄影,车厢是铁皮做的,上面沾结着水泥灰浆,这些高清晰地再现,属于作品的真。胖人躯体肥大、臃肿窝囊,打破了比例匀称的形式美规律。车子的车厢凸凹不平,铁架歪歪斜斜,全身乱七八糟,肮脏不堪,也是对纯净、整齐、艳丽、光滑等形式美规律的颠覆,是画中丑。作品的这些构成元素带来了丰富的快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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