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模拟会议厅,每个座位上都有一副耳机,如果这恰好是一场真正的国际会议,如果你恰好是某个遥远过渡的与会者,那么你可以戴上耳际,选择你想听到的语言,而不用理会台上大会的真正发言者在说什么。
六间和会场隔着一层玻璃的小房子,在会议厅两边,每边三件排开。如果你恰好是一个全国屈指可数的同声传译,如果你恰好参加了一场真正的国际会议,那么你会在这种地方和你的同班轮流着,几十分钟一次,做着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工作之一。
而这里只是模拟的训练基地,当然有时候会被借用一下作为正式的会场,但今天这里只是训练基地。
六间同传室里,四间坐了人,一间坐的是我,其它做的是“芙君”这次招到的其他翻译。
我们在这里接受在培训第三天举行的模拟会议翻译测试,第一天和第二天干嘛去了我不想交代,因为那显得太啰嗦,总之这个第三天来临的测试为的是根据我们的正确率和词汇情况等为我们“量身定做”一份训练计划。
在这四人中我当然不是最厉害的,我不能因为在小说里面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无敌的人物,毕竟同声传译是门大学问,光靠天赋就想称霸翻译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学的时候,我是个容易失去具体目标的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在任何时候,都在力所能及之与所有浮现的潜在的对手死教真。
那时候,我学英语接近疯狂,并明智地避开了闭门造车的误区,集交流应用与深入研究于一身,在各种大赛上没少拿奖,却对情感有一阵致命的缺失,那种缺失并非来自空虚,而是过于充实的内心太难去容下一份新鲜的感情。
可是如今我想想,答应了金蝉来到这个地方,我以一个不可告人的身份潜藏在这贼窝里,对于我好不容易又起了期待的感情,应该怎样去延续。
每日重复的训练和来自公关部姑娘们毫无水准的挑衅,我对自己未知的培训期结束日开始感到迷茫,这简直就不是个能力提升计划,更像一场请君入瓮的局,我有时候甚至怀疑金蝉的计划是不是早就被刘康透析,而我只不过被变相地软禁了而已。
我不会忘记完成基本的情报搜集任务,但是时间有时是漫长难熬的,因为它被我们不知道的人窃取,被充满了冗长而枯燥的任务,这时,我们要做的就是逆来顺受,或者揭竿而起,
总而言之,那段时间出奇地难过,让人回头看时,也嗟叹不已。而时间有时候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可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因为金蝉在一大早就直接拨通了芙君集团员工单身宿舍的电话,这家伙连监听都不怕,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在被子里蜷着,空调还开着,很是舒服,懒洋洋地把电话拔过来,金蝉就跟我打招呼,听起来很是欢快。
我说:“怎么了,表姐,你相亲成功了还是咋的。”
金蝉这个表姐身份当然是迷惑敌人的,她倒是很乐意听到我乖乖地叫她姐姐,她问我:“你想见他吗?说实话你想吗?”
这个他当然是顾天明,那时在从莫小圆那里拿回几封信的时候,我突然又对他多了几分牵挂。
我:“表姐你别趁人之危啊,还敢问我想不想,要不是你愣是让他送去当兵,我能这么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他两次吗?”
实际上,我俩前言不搭后语,但我们都知道对方在调侃自己。
金蝉:“这么说你真不想?”
我:“想看见是失望他妈,别有想头,有想头那是折磨自己,白搭。”
那一刻我也没想到自己是这样的想法,我终于知道,在很长的一段青春岁月里,我不知何时起忽然失去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于是渐渐的,能让我产生兴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于是我不断地打击别人,也不断地打击自己。我以为这样起码能清醒点儿。
金蝉:“陈露,不是姐我说你,如果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变得像你这样,我宁愿拿跟儿网线在厕所里把自己吊死。”
今天是休息日没错,但金蝉一大早打电话就为找点儿乐子跟我互相调侃一下,似乎是不能的事情,想到这里我不再想下去,正如刚才所说,如果我给了自己一种甜蜜的东西叫期待,叫期望,那么最后等着我的极有可能是苦死人的失落。
我才发现,和我一个宿舍的陆秋秋不见了,她是销售部的,我跟她平时来往不多,但是因为她是农村来的女孩,好像是天津蓟县那边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平时天津话不离口,说啥都像说相声,我倒是很喜欢和这样的室友住在一起,要是没有她,恐怕我真会闷得想拿根网线吊死自己。
陆秋秋敲门可以说是铿锵有力,哪怕你在上厕所,你都没法继续下去,非得出来把门开了才安心。
这一次,又是这样,我捂着肚子给她开门,她欢天喜地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双高跟鞋,像童话里公主的水晶鞋那样美丽。
陆秋秋:“诶,露露,干嘛呢,又上厕所啦!你看这鞋够高么,我穿着也不知道能不能走稳。”
我可没心情跟她讨论一双鞋子,我朝厕所跑去,但为了不伤她的好心情,我得回答她的问题,我说:“够高够高,不过鞋不在高,能穿就行!”
陆秋秋干脆追到厕所边,她似乎想向我取经,“露露,你南方来的,我们不如你们那儿的姐,都那么那么会打扮,你帮我搭配搭配,行不行啊?”
陆秋秋延续了天津人的风格,凡是女的,年龄或大或小,都能管她叫做“姐”,她每天就是这个“姐”,那个“姐”,我很怀疑网上那些什么“姐”的流行语,是不是就是天津的姑娘大婶们带动起来的。
我:“姐,你约会啊,搞这么隆重,难得啊。”
陆秋秋:“不约会,就是相个亲,我妈来了,给我介绍对象呢。”
我:“嗨,这不差不多吗,等等我啊,嘿,真命天子来咯,秋,你得把握机会啊。”
这事儿被弄得可不简单,我为了同室友谊以及我所欣赏的北方豪情,我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翻箱倒柜地捣腾出来供她挑选,不仅如此,我还亲自动手把这妞化了个最青春靓丽的电力妆,虽然看上去有点非主流,但却是年轻了很多。
陆秋秋的母亲亲自来接她走的时候,我发现今天时间已经过了快半天了,而我必须敢在一点之前到达“经典”咖啡厅,这些天来,我每天都会把情报放在咖啡厅的一角藏着,按时会有当地的公安局同志来取。
这些天我的任务虽然不多,只要把自己到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反正一切我认为有用的信息反应上去方可。咖啡厅安静,位置不中不偏,倒成了一个放松的好地方,但每次考虑到有警方的同志可能就要前来,我又不好多坐。
今天我赶到那儿,我就猜会不会刚好撞见,我甚至故意多坐了一会儿,想看看这个一直跟我合作的同志长啥样,我知道他或她肯定不会多个鼻子少只眼,但人对这种特殊的缘分总是那么好奇。
可是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什么人往我这个位子走来,我这样坐在这儿会不会妨碍别人的判断呢,如果此时我的合作伙伴已经来了,可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又不是我,他又会怎么办?
我发现其实做好情报工作实在复杂,又怕跟踪怕暴露,所以每时每刻就算身边根本都是不相干的人也得提防着。
这是一场博弈,你得去想,想别人心里怎么想,你得把别人想做的都能想到,否则世界上哪来的运气,让你完成一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在这儿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我的眼神渐渐涣散,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视觉没了焦点。我听到一阵活泼的脚步声,在向我靠近,但我的的视线是没有交点的,那一瞬间除了脑海里的思绪我忽视了其他的一切。
“十三点,我们又见面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随即恢复的视线告诉我眼前这个如包公转世的家伙真真的来到了我面前,他的“十三点”叫起来很让我讨厌,但这时我已经忘了讨厌,金蝉这玩笑开大了,居然私自做主不告诉我情况,就把“小黑猴”顾天明派到了我的面前。
“怎么,老乡见老乡,连你陈露都能两眼泪汪汪啊,真是让我大吃一惊!”顾天明两眼眯缝,他肯定很得意,因为他连我的假名都知道。
我说:“干嘛呀,你俩变魔术呢,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表姐她怎么就能把你给找来了,本领不容小觑啊。”
顾天明:“诶,你还别说,你那个表姐消息也忒不灵通了,我都在这儿进修两个月了,早知道你在这儿,我请你吃大餐!”
我:“这么说你现在就不能请我吃大餐了?你在后勤学院进修?”
顾天明:“对啊,天津除了后勤学院,还有哪个学校能让我进去?听说你找了份高薪工作,看来真不同以往了……”
看到他欣赏的眼光,我抿蠢而笑,这代表作为一个老乡,我很有面子听到他的“不同以往”,我准备给他点一份饮品。
“不用了,咱换个地方吃,咱都老乡啊,可不能亏待了。走吧,点点同志,拿好你的东西啊,别落下了还得回头来找可就麻烦啦。”
我拿上包,从隐蔽的角落取出SD卡,虽然不用担心它被人拾走会有什么后果,但是总归是钱买的,可不能乱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