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见到了那位警督，虽然只和他在上次我从酒吧出来后那一面之缘，但见到他的时候，我恍然大悟，想起金蝉那句话，她说这就是她提过的夏荷，我就知道了，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我是有些惭愧的，自己何德何能，自己没人管的时候会偷懒，有人管的时候也总是惹祸，尽能让他们放在心上。
不过，真的谢谢你们，我是真的才明白，除了死较真，自己也有被人看重的地方，也有可以发挥的才华，也许还有那么些尚未开发的潜能。
这位警督姓杨，按照年龄我应该称他为叔叔。这次金蝉的这位领导亲自来到这儿，人的身份不同，到同一个台面上来谈问题，我已经开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警督跟我谈的，正是一件大案子，这案子牵涉到的主角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一个，这个人跟金蝉那位曾经要好的刘姗有关。
刘姗，曾经是这位女警眼中不拘小节的开朗女孩，也许她从未改变她那讨人喜欢的性格，而她也不可能改变她的出身。她的父亲，名叫刘岩忠，不算名人，但的确是个有钱人。
金蝉首先就跟我讲到了这些，仿佛也是和她故事中结尾那场有意无意的冲突，那傅云承受的最冤枉的一巴掌，有个前后呼应。
“夏荷同志，我们都知道你的英语很好，你曾经参加过模拟联合国，代表非洲的国家，在联合国会议上大展风采。”警督先得赞美我几句，这样好让我心理上先放松，接下来他们办事也容易些。
“这您都知道，佩服，佩服，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我夏荷能帮到忙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杨叔叔有些面露为难，他看了看我，先是感叹了一句什么都还年轻啊之类的话，然后才对我：“小同志，在警察眼里，案子虽有大小，破大案立大功，但是卧底从来都是不为人知的，你会受苦，会面临危险。”
“这，这金蝉没有跟我说啊。”我睁大眼睛眨了眨，表示我很惊讶。
这让金蝉和杨叔叔都傻了眼，他们看我的眼神简直不亚于看一个叛徒，可我接着说：“因为不用说，我也知道的，金蝉很聪明，她明白这一点的。”
金蝉疯疯癫癫地整我这么多次，好歹让我也诓她一回，这样我心里也舒服一点啊。
在我们相互之间都耍够了嘴皮子之后，才没忘正行地进入到主题。这个主题的确让人越听越沉重，而警督叔叔说出来的话都明显地告诉我，这样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刘岩忠，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天南地北，整个已经发成了一个集团，叫“芙君集团”，这个集团的头儿没什么文化，当年初中毕业，在当年也不算太低，但放到今天，这个年龄加上他不多的文化，注定了他的商业王国都是操控在自己家族手里。
连年亏损，市场竞争在中国的历史上最激烈的时候，他的集团却如服了灵丹妙药一般奇迹存活，当地的检察院早就怀疑上了，也派过卧底去探过低，甚至后来也有打听到说这个集团有贩毒的行为，但是他们的人际网复杂得让人难以想象，根基稳固得出乎意料。
金蝉反应情况本来不该引起太大的重视，但是罗子文的案子后来不侦自破，局长当然知道这跟她的努力脱不了干系，一路力保，把这个案子的一部分机会交到这个不简单的女警手里。
金蝉给我画了一张示意图，说实话我看不大懂，但她的话还是很容易理解。
“现在，我们已经渗入了一部分内线，但是他们大部分位于基层，可以说基本无法收集到重要的情报，我们准备布下一张网，再芙君集团的每个层次都设有内线，然后根据内线提供的信息，模拟构建一张芙君集团的商业网，从个别查起，个个击破，等时机成熟，将他们一网打尽。”
金蝉和杨叔叔跟我说了很多，这当然是以我用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接受这光荣使命为前提的。他们告诉我刘家的组成，包括身份神秘，最近才查明的刘岩忠，脾气古怪，性格接近暴戾的刘家长子刘康，孤僻冷漠却是个运动健将的二字刘凯，那位在金蝉的故事里出现过好几次的刘姗当然就不用他们在多费口舌了。
我失业将近一年，她们口中的集团，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对我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词汇，现在我得熟悉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职务，喜好，因为这对我来说不知道何时也许能派上大用场。
而有一个词，只用金蝉一说，不用做过多的解释，我便整个人都怔了，这个词太熟了。“同声传译”，号称本世纪最贵的钟点工。
金蝉用简笔画的笔法在她的纸上画了一朵画，就我看来，实在是很俗很难看，“过人的记忆力，临场不惧的心理素质，还有过得去的智商，同声传译是你进入‘芙君’的最好身份。”
你千万不要以为，这么一位损人高手再经历逆境挫折之后，嘴就会变得仁慈，她总是不忘在关键时刻打击你一把。
“过得去的智商，那还请您多提点提点，不过夏荷愚昧，再怎么提点也赶不上你老奸巨猾。”
金蝉笑了笑，她看向站在旁边对着我们直摇头的杨叔叔。这俩人很有默契，不用说话，就这么看一眼，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俩个人就互相点点头，达成了什么空中密谋似的。
“等你回来，绝对超过我。一定的，夏荷。到时候，我还得请你手下留情，别欺负我这个残废啦。”
金蝉留下信息，留下周密的计划，留下任务，留下调侃，就走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将以和班长顶嘴，跟班长动手的罪名，被部队“开除”。
班长，再见了。虽然不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在军营里面，除了上级领导，你是唯一一个承载我所有秘密的战友，等我被开除，被大家唾弃的时候，便只有你一个人，能从心底理解我了。
然而，许多事情，是金蝉无法告诉我的。
很少有人知道现年不如耄耋之年的彭老汉当年是从事情报工作的，情报搜集，破译敌军的加密电报，组织暗杀，保护我方重要人物都是他曾经非常擅长之事。
至于后来是如何“弃暗从明”，杀上前线，成为一名出色的陆军指挥官倒是早就广为流传的事情。
然而几十年前真实的特工往事，鲜为人知，却是人们很感兴趣的话题之一，那些流落人间的细枝末节早已充斥了各种各样的谍战小说谍战电视电影。
关于那段特殊时期的特殊故事，执行的特殊任务，其实他不想再提了。
有关战争的，身在战争的，无论是哪一方，无论是个什么角色，大部分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那段历史，那段记忆是灰暗的，让人难以想主动去回忆。
但是如今他身患疾病，生命危在旦夕，有些阴暗的故事又要破壳而出了。
李参谋是这股阴暗的第一个领教者，连见多识广波澜不惊的他都不禁攒紧了眉头。
这个时代，光鲜的表面下是地狱的气息，堕落总是由不经意间开始。
外敌已去，内患四起。
毒品。
魔鬼。
地狱的使者。
几十年前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问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彭老汉已经是某省的军区司令员了，他曾经收过一个徒弟，那人名叫******。志刚，志刚，如今他是多么的意志刚强啊，不仅如此，还老谋深算。
那时候，彭司令员所管辖的部队战史光辉，然而他所在的部队并没有接到开赴前线的命令，而他也只是被暂时抽调了过去，并不指挥作战，而是负责培训侦查大队的几十名优秀军官和战士，至于培训内容大可不必多说。
虽然有点儿铁杵当绣花针使的感觉，但是想必关注过越战的同志都知道，越南特攻队是狡猾狡猾的，侦查大队是极其重要的。
这战士中有一个叫作******的，没错，就是彭司令员所收的徒弟之一。能被彭司令看中的，想也不用想，一定是智慧过人，赤胆忠心，不怕死，敢去死的勇猛刚毅的战士。
是的，******，他曾经为队长挡过子弹，为救战友深陷包围圈，身中四枪后援军赶来，他奋勇杀敌，。
然而历史的缺点就是每个人都能知道最后结果，却不知道其中的某个人，某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了解人性吗？
你以为你至少了解一点，看透一点，或者你学过心理，学过文艺，你觉得你再了解不过了。但是，人性的特点就是在特殊的时候，让你大吃一惊。
也许平时懦弱无能的人，上了战场却宁死不屈；平时赤胆忠心立场坚定的人在有一把枪抵着脑门而不是架在暗处，或者是酷刑伺候，总之，就是敌军想让你一吐为快的时候，却口无遮拦地说了起来。
但也许不会这样糟糕，人性是多变的。
人们所知道的结果就是侦查大队的二分队在一场进入越境的作战中，队伍在夜里行进时遭到伏击，******神秘消失了，队友遭到伏击，殊死抵抗，伤的伤，亡的亡。
那是一场无比血腥的厮杀，一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没有谁是真正的胜利者。但是，后来的人都把******当作是一个无耻低贱的逃亡者。尽管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那以后，人们变当这个人死了，人们也希望这个逃兵已经死了，可他的尸体从未被找到。
******也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敌军显然也没有掌握到什么重要的情报，这证明他并没有叛变。但人们不会在乎一个不归的大兵，到底透露了多少我军重要信息，人们只知道这个人，没有回到他的祖国，没有再和他的战友一起了。
和******同队的战友李林军在参加了那场战役后，负伤归来，他也知道自己的队友神秘失踪了。
李林军神情哀伤，迷茫，疑惑，苦恼。众多的不良情绪都集中在这个年轻的身躯里，然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的消失发表任何言论的人。
因为他认为他了解他，他知道他不是逃兵，不是叛徒。
他可以了解自己的战友，但他终究不够了解人性。
几年前当身为某市公安局局长的李林军老同志得知了一则令他难以置信的消息。
根据警方情报网络提供的最新情况，某一国际贩毒集团的头目现身了。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李林军依然认得那张熟悉的脸，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居然“潜伏”在国内的芙君集团多年，而且是以董事长的身份。
很显然，芙君集团一定是******白手起家一手创建的，其规模庞大得令人吃惊。对于一个没有家底，没有背景的创始人来说，这种发家致富的本领就得益于我们所说的“瘾君子”。
没错，如果不是贩毒，他******凭什么身价千亿，凭什么公司遍布六大洲，凭什么靠着初中文凭在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
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李林军一会儿觉得恍然大悟，一会儿又觉得更加迷茫了。
还是那句话，几十年前的那场战役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曾经为祖国奉献青春热血的青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毒枭。他为国人流过血，拼过命，如今却又用毒品来祸害天下。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这样的错误，是一个革命老同志可以犯的吗？这样的事，是一个当年侦察队队员做得出来的吗？
即使问上一千一万遍，李林军也得不到答案。
但是，铲除毒枭，摧毁贩毒网络是他义无反顾的事情。
即使义无反顾，也没有办法啊，只清楚人家的身份，却对对方的贩毒渠道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叫人从何下手。
万般无奈，李林军求助了他的老上级，也就是当年曾经培训过他们，视他们个个如子的彭老司令员。
然而彭老司令员早就退休了，即使认识一些部队上的官员，又怎样跟人家开口这件事情呢？特种部队的指挥官他倒是认识不少，但缉毒战役又不像特种作战来个斩首行动就是最大的胜利。这要是斩了首，非但不是胜利，而且完全暴露了行动，切断了线索，坏了大事。
让特战队员去搞渗透，化身卧底，英雄救美，换取信任，然后一举逮捕？
你以为这是演电影啊？人家贩毒集团的就没看过卧底电影？没看过谍战小说？做到集团董事长还真的让你一个突然出现英雄救美的人当自己的女婿？
不可能。
很现实的。有些贩毒的对电影也许不感兴趣，但人家还真的就是喜欢看卧底电影，长经验啊，防止被骗嘛。
况且逮捕以后，就真的后继无人吗？线索断了，可贩毒网还在，万一他******使个金蝉脱壳之计，找个垫背的，那打草惊蛇后岂不是又要将神秘消失的历史重演了。
但是，防不胜防，邪不胜正，即使没有这些电影小说，他们也知道要防，即使有了，他们也躲不掉。
什么叫国家的敌人。除了侵略军，就是毒贩。
虽然退休多年，但彭司令的子孙继承了他的事业，都是部队里的军官，现如今他病了，作为老干部和现役军官的家属，他仍住的军区总院。
李参谋是彭司令的老部下，年龄相差有些大，但年纪大些的人倒不太计较这些，又是部队里戎马生涯习惯了，说起话来就是称兄道弟。
“彭老，您是我多年的老大哥了，只要是你交代的事，我大话不敢说，尽心尽力绝对不含糊。”李参谋说话有些带颤，因为听了刚才彭老司令的叙述，总有那么点临终遗憾的感觉。
彭老把自己生前最大的心愿说得是很清楚了：协助他当年的战友李林军局长，布下天罗地网，彻底摧毁这个国际贩毒集团，端掉他们的贩毒据点，活捉一切重要的贩毒线上的罪犯。
李参谋默默地望着彭老，一个老人，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对越自卫反击战，当过地下红色组织的情报联络员，总理的安保，当过军区司令员，在耄耋之年应当颐养天年，子孙群绕，享受生活，此刻病危之际，却还操心着共和国的缉毒行动。
“李参谋，别，千万别那样看着我。当兵的从来不喜欢说空话，讲究的就是个实用，我退休这么多年了，唯一欣慰的就是还认识些人，还懂点儿事情，没闲着，能帮上忙。”
彭老半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因为疾病而显得虚弱，说话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气息，而且底气不足，但听着仍然铿锵有力，他从未愧对过“军人”，或者即使是“退伍军人”这个称号。
加拿大的一处别墅外，两个裹着风衣的男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枫树立在道路两旁，满满的一地叶子，金黄，橘黄，暗红，红棕，各色的枫叶组成一副本地常有的风景画，令情侣向往的风景画。
但这两人当然不是情侣，是两个大男人，纯爷们儿，甭想歪，想歪了也不要紧，不关我的事。
高大的枫树，丰硕的落叶，这是个收获心情，收获美景的季节。
但是打头的那个男人并不这么想，他想把那些落叶全部铲起来，聚集起来，堆积在警察局周围，一把火，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局通通烧光。
是的，他很气愤，很懊恼，也很无奈。
“你们是怎么搞的，边境线有那么难过吗？那么长的一条边界，难道你走哪儿警察就逮哪儿？通通都是废物！”
这个明显是主儿的男人正是毒枭******的长子刘康，当然，当年的侦查队战士******现在他有了令一个名字，叫刘岩忠，无法猜透他取名的心思，但多年以后他一另一种方式回到了中国，不仅如此，而且他的家族生意，做得遍布全球。
长子刘康虽长期栖居在加拿大，但主要负责的是从亚洲的毒品市场金三角贩运毒品到中国西南边境地区的城镇。
出入两国是自然必不可少的，他通常打的是做啤酒生意的幌子，自己成了半个空中飞人，在担心出货安全的同时还要担心飞机的安全。
就这样来回飞，他很少回国，也很少栖脚在东南亚，显然那边有他极为信任的人。啤酒生意表面上看起来颇有点儿风风火火的感觉。因此除了自己人，几乎没人知道他所做的勾当。
他的下线都是他父亲十多二十几年前就相交的老朋友，偶尔出现个把两个卧底，也是很容易解决的事情。
“刘总，您息怒，这些年那边的生意真的越来越不好做了，往大陆，武警边防全副武装，高科技电子报警器也是密布边境线，就等着您往陷进里钻，往香港，海关查得太严，铤而走险的大部分都……”
“行了！”刘康打断了他的手下，他并没有听自己手写唠叨开脱的习惯，他一边活动着指关节，一边愤愤地说：“他娘的日本鬼子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怎么就没人判那些****的死刑，我的弟兄们只不过是替上边的做事，他们杀人了吗？那些吸毒都本来就是些社会败类，他要是有那么自制力，就别吸啊，别买啊，去戒毒所不就完事了嘛，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关我那些兄弟什么事！妈的，人家不是迫不得已能做这么趟事儿吗？”
刘康的手下频频点头，关贾经常叫他顺子，不是打牌那个一二三的顺子，也不是做事顺利那个顺，就是每当刘康骂人，发表言论，发号施令，他都毫不犹豫地点头哈腰顺着你的意思来。
顺子人是愚笨了点儿，但是从小和刘康一起长大，刘康就欣赏他这样的忠厚老实。
“顺子，我告诉你个秘密。”刘康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啊？刘总，啥秘密？”
“我告诉你，那帮警察******都是群笨蛋，我跟你说，该死的不是毒贩，是那些吸毒的人，毒贩都是被逼出来的，但是谁逼他们吸毒了吗？要是警察把所有的毒贩都抓起来，判个死刑，毒品的生意不就自然而然没有了？”
“刘哥，您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我觉得也是，其实我也不想贩毒，我，我就是死心塌地跟着刘哥，跟着您有饭吃。”
“滚你的！”
顺子虽然脑筋不如关贾那么灵活，但也并不是不懂得思考，其实他很想说，你做啤酒生意做得好好的，干啥要在金三角去插一足，你有病啊。可他终究没这个胆量，因为，他还想多活几年，想有饭吃，想家人过得舒适。
当然这些事情是我无法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