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没有发现,你周围的大部分人都爱凑热闹,譬如说聚餐,K歌,集体相亲,集体婚礼,集体……
大学里有个特例,过级考试有人凑热闹,考不过,继续报名的,报了名不来考的,或者参加培训班不报名考试的,甚至把钱奉献给培训班后连课也懒得去上的。
争当先进是个好事,当然得凑热闹,于是这天整个中文系的学生都埋头苦干,冥思苦想出一封诚挚的入党申请书。然而诚挚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长项,更多人选择上网百度一下。
金蝉尽管已经是党员了,但是处在这个特殊时期的她,为了和大学生们打成一片,她也写起了入党申请书。
她不写大道理,大道理不是用来卖弄的,她只爱收集故事,于是她把她们家从爷爷到父亲到叔叔的党员史都给折腾了一遍,总算把中心思想说清楚了以后,就恭敬地把这份申请书交给班长。
这边谷雨透露出来的情况她已经报告给队里,局里目前正在和上级协调,但据队长的话透露出来的消息,上边儿的单位不是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单凭一个卧底收集到如此甚微的线索,要想实现跨国抓捕,实在是难上加难。
金蝉想,好不容易抓住一丝机会,这么放弃了那等于白搭,于是她继续和大学生们打成一片。
最近她又和刘姗闹了一通矛盾,原因只不过是几次看到刘姗挑衅关芷馨的时候把她拉下马来。这下刘姗见她不理,连骂也不骂她了。
坏了,为朋友拔了祸根子,反而把朋友给得罪了,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全让金蝉给碰上了,从上一次队长说:“金蝉,你费这么大功夫就套出了一个无法辨别真伪的情报,这事好像不那么值当。”时,金蝉就有些沮丧,虽然队长口气上很缓,但那已经是明显的对她的工作不满。
做事先做小,既然案子那头的事比想象得要复杂地多,就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刘姗有个男朋友,就是本校本院的年级干部,因为脾气不和,俩人正闹别扭,而且据说很严重,快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刘姗是什么样的人,金蝉现在很清楚,这样一个女孩如果错过了,是男人一辈子的遗憾。她直爽,但尊重别人的感受,她爱较真,但在利益纷争上置身事外,她嘴硬,但有一颗温暖善良的心。
金蝉要去劝劝那个男人,别真的成了“情深意长,不抵胸脯四两”。她想,自己这嘴上功夫到了大学又见长,可不能全用在损人和吵架上了。
可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在自习室找到这个欲将成为自己拉拢刘姗关系的“棋子”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个好家伙不仅打扰了金蝉办事,还引来了一路专好八卦别人私事情事的小女生驻足,看得津津有味。
想也想得到,这个人就是戚程军,如果是傅云即使人有几分英俊,也不会每次出现都引起非凡的反响。倒是这个戚程军,除了要去一些娱乐场所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身军装披挂在身。
戚程军手里提着几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的水果真是缤纷诱人,有苹果,有句子,有香蕉,还有什么金蝉忘了。提着水果的人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里是医院而不是一个高校。而金蝉忽然觉得事情真是诸般神奇,这“七哥”怎得就突然出现,还活生生一个水果篮。
“戚……”金蝉嘁了半天,终于叫唤了一声:“程军啊。”
戚程军就腼腆地笑笑。当时阳光从斜刺里照射过来,之打在他一般的脸上,他稍稍得把帽子遮了遮,压得更低一些,多此一举地想去挡住本就不刺眼的柔和光芒,并且遮得很失败,因为为了看清前方,他只是动容了一下帽子又把它拉回了远处。
戚程军:“我老远看见你往楼里走,就跟过来了。”
金蝉一下子想起他的侦察兵出身和自己的警察出身,人家的侦查技能即使是受伤转行还是一点儿都没丢,自己的反跟踪能力似乎是倒退了很多啊,她简直丝毫没有发现后面有这么个显眼的大块头。
于是原计划再次泡汤。按道理来说,金蝉完全可以先暂时打发了这个大块头,然后去办自己的事情,可据她自己说当时一傻乎就忘了要跟刘姗那原相好的说什么了,只好先撤退再说。
教学楼外面有一排有靠背的木椅,这个季节虽然在室外一座,稍久一点儿,就会有凉丝丝的感觉,但这排椅子上的情侣永远是不会缺少的。因为整个学校能谈恋爱的地方屈指可数,这里即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相比之下也算是个谈恋爱的大好地方。
金蝉把手插在口袋里,她其实并不冷,但她觉得没地方可以放她的手,或者说放在外面显得很傻,像故意似的。
她朝站在一米开外的戚程军笑着说道:“傻站着干嘛,坐啊。提那么多东西不累啊你。”
于是戚程军在椅子的另一头坐下,把水果放到两人的中间,刚好有个路过的戴眼镜的男生,透过镜片对戚程军投来异样的目光。
“不许把水果放中间。”金蝉不耐烦且没好气地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上次不是老能顶嘴的吗?才多久不见,就傻乎乎的了呀?”
戚程军左一眼,右一眼,眼神里居然有一种惧怕的情绪:“你们学校女生太多了,我很不习惯。”
金蝉:“七哥,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恐女症’?”
为了让戚程军不再受恐女症的影响,金蝉决定把他带到大礼堂去。
大礼堂门口贴着“高雅艺术进校园”的树立式宣传海报,这里面刚刚上演过好几场精彩的,却没几个现代大学生能真正听懂的戏剧节目。
里面的人很少很少,大多数是忙着收东西扫尾的工作人员。金蝉领着戚程军在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人少了,两个人都恢复了平静的状态。
戚程军瞅着偌大的舞台,怔怔地道:“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金蝉也面露迷茫之色,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戚程军的‘恐女症’,说道:“我也不知道。”
台上还有一位中年的艺术家,披着戏服,甩着长袖,神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咿咿呀呀地唱着一些文词:“(问题:找一段游园惊梦的词。”
金蝉有一段听得入了戏,痴痴地盯着舞台,像抓嫌疑犯供词似地抓住每一个这出昆曲的唱词。而清醒的时候她猛然发现,有这个大块头在身边,安全感十足,她竟然能这么认真地欣赏艺术了。
没想别的,金蝉心里激发出一种对戚程军纯粹的感激之情,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做卧底以来,她何时如此心安过啊。
可就在这时,戚程军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他悄悄地对金蝉说:“我发现你们这地方设计的不好,出口太少,空间太封闭,座位太拥挤,一旦发生紧急情况……”
“咱们是不是得向院领导反应反应啊……”还没等戚程军说完,金蝉就认真地提议。
戚程军居然郑重地点点头,好像随时准备追随金蝉去一个渺渺的方向,寻找他们完全不认识的院领导。
“不过话说回来,哪个学校的礼堂不是这样啊?那这礼堂究竟应该怎样呢?”金蝉又认真地反思道。
戚程军像噎住了一般,眼睛也不在转溜了,生生地咽了一口唾液:“哦。”
于是他们继续看台上。
“问题:游园惊梦”
好一会儿戚程军突然想到什么什么似地,有郑重地说:“其实,我对这个……”
这次金蝉干脆伸手比划了一下,阻止了戚程军的话,这让他很有挫败感,可金蝉说的却是绝对的事实:“我肚子疼,想上厕所。你坐在这儿别乱啊,我马上回来。”
金蝉的“马上”也许是应该用小时计算的,没人搞得清楚一个人能在厕所蹲那么久做什么,她只不过是拉了个肚子,而这种细菌作怪的事情应该是速战速决的才对。
于是当她悄悄地从后台后面的厕所走回礼堂的时候,她一路上也在想,戚程军会不会已经睡着了呢,这里的工作人员中超级凶悍的大妈们会不会用地道的方言赶他走了呢。
事实证明金蝉的每一个猜想都百分之百的错误。从台后饶过来,本应该看到“咿咿呀呀“的那个艺术家,可是艺术系相比早就不在了。台上的主角变成了那个今天突然傻乎乎的兵小子。
戚程军站在舞台中央靠右的位置,他手里拿了薄薄的一叠纸,显然是从他所站的那个地方随手捡的。台下,已经空无一人,台上,却仍有几盏橘黄色的灯光打开着,照得舞台上的人像一个精心准备的演员。
这个演员没有戏剧天赋,也没有表演的细胞,于是他看了看纸上写的诗篇,那上面印着别的人彩排节目时遗留下来的稿子,伸手挠了挠耳朵,迷惑地叨叨:“这什么破玩意儿。”
说完之后,戚程军下意识地又看了看台下,看了看周围的帘幕,他没有发现躲在后面的金蝉。虽然他的眼里又多出了几分对文学艺术不能理解的迷茫的,但他还是大胆地选择诵读来试图了解其中的几分意义,不然,今日他的挫败感一定会加倍增长。
“世界上最,最遥远的距离 ?”
“这事诗呢还是数学题?”
“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真肉麻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距离
痛,痛彻心脾
深埋心底
……不得劲!“
金蝉躲在帘幕后边,手捂着仍有些微疼的肚子,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她憋得难受,无意识地去拉紧了身边的一根自上捶下的彩带。她感到这彩带摸起来很舒服,晃起来很好玩,就一边肚子微疼,一边闷笑,一边晃悠悠地扯着身旁的彩带子。
突然间,顷刻有千百朵玫瑰花瓣像爆破的水管碰洒水花一样从一个包袱里倾洒出来,从天而降,绚丽灿烂的花瓣洋洋洒洒,遍布了大半个舞台。
花瓣飘洒在半空,戚程军那一刻还没有意识到花雨在头顶普降,他把纸上的内容当歪诗一般倒念得津津有味:“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问题)”,等一片玫瑰飘落在他面前的白纸上时,他才从自得其乐的亢奋中陷入恍惚的境界。
戚程军回过头来,隔着漫天飘零的花瓣看见不远处的金蝉已经走到舞台的边缘,捂着嘴,惊讶地看着自己。他心扑通扑通直跳,嘴里慢慢地吐出那首诗的最后几个字:“却装作毫不在意?”
原本空旷的梅园十舍成了临时的病人隔离区,最近禽流感盛行,学生一旦出现发热等症状,都被隔离在此进行治疗和观察。
傅云以遭雷劈的运气被隔离在此,对于这个运动健将来说,生病这种事从出娘胎以来都没碰到过几次。他头疼发热,全身上下连舌头都长满了红胞。是的,当他的病友都“名正言顺以流感被隔离观察时,他因出水痘而被困于此。
这对于他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因为对他来说,流感犹可抗,而水痘一旦染感又毫无抗体,便铸就就了他此时百无聊赖地躺在单人铺上‘切水果’的命运。
“你小心点儿,别患了流感又染上水痘。”
“ 放心,我小时候长过这玩意儿。”
“呆子呀你 ,得过一次也不等于终身免疫,你听我的就对了!”
“你哪儿知道的?”
“网上。”
“谣言。”
“就这点儿事值得人家边谣言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遗憾地说,“切水果“完全没能把傅云的注意力充分地吸引进去,他清楚地听见同病房,当然即同一间单身宿舍里,病友和其女友的窃窃私语。
情侣的缠绵总能让单身汉羡慕、嫉妒、恨。他头脑发晕,但仍戴上耳机,调大音量,打开I pad里储存的一部战争电影。
激烈的战争音乐从傅云耳边传出,他背对着宿舍门,除了费劲得沉浸在他的电影里,他偶尔鄙视地瞄一眼他的病友,每当自己的目光与对方相撞,他的心里就有一阵无法言喻的快感。
很快傅云更多地沉浸在那种变态的快感中,并且洋洋得意地挥舞着拳头,跟随者电影的节奏摇摆,瞎起哄,那对情侣看了,还以为这儿不仅隔离发烧病人,还隔离精神病人……而傅云,实际上电影里说了什么他几乎没搞明白。
金蝉正是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她看看这个房间,与现在她们的宿舍相比,简直空旷的要命,虽然这也不过十几平方米大的地儿而已。
一张板凳吧嗒一声落在了傅云的床边,那是由于一个曾经骂过他的家伙为了吸引他注意的夸张动作。
“起来吧。”傅云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是下意识的反应,口气淡然且习以为常。
金蝉哑然,她在自己的手下败将面前头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想到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原本坐下的她又站了起来,仿佛是对方给自己下了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她不知所措,不明所以,于是她把保鲜盒放在旁边的书桌上,那是傅云今晚的晚饭,虽然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
金蝉转身,准备出门。
“是你啊!”傅云已经抬起脸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透明的保鲜盒里,食物色相鲜美,这对于一个两天无法外出,吃着校医院大锅饭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但他只是咽了一口唾液,又好奇地盯着金蝉,连招呼也忘了打。
金蝉:“傅云……咳。傅云同志,谷雨为了表示她对你过去照顾的感谢,让我替她来给你送饭,并申明,这个举动由良心所发,和谷雨本人无关。”
“谢谢!谢谢!你别见怪,我家里有个妹妹,特爱看那个‘还珠格格’,每天都把自己整成个格格公主来给我请安,刚才一不留神,还以为你是她呢。
这种解释不得不让满身正义感的女警金蝉想到“文化荼毒”这么一回事,她尴尬之中之能以笑来掩饰,于是那笑容多了几分傻气,傅云却以过人的眼力无意中发现这姑娘笑起来整好露出八颗牙齿。
金蝉:“傅云,听他们说,年龄越大,长水痘的时候表现地越厉害,所以你千万别害怕,这不是什么大事。”
傅云:“诶,伟大的金蝉同志。”自从上次被金蝉训斥,傅云便改用这个称呼,说不上是故意模仿,但总觉得这女孩似乎是不属于大学象牙塔这个世界的,她行事言语中总比其他女孩要多出几分老成和睿智,但不经意间,也有几分可爱。
“我这才刚开始呢,没吓着你吧?前几天不过有点儿发烧,没想到整出这玩意儿来了,不过我倒是放心了,至少不是禽流感啊!是不是,嘿嘿。”
傅云自以为幽默地笑笑,而金蝉似乎一时间还没明白其中的笑点,她又尴尬地撇了撇嘴。
好在金蝉当然能看出傅云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他有钱,浑身名牌,但不像关芷馨那样臭屁。于是这两个不吵不相识的校友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金蝉由于年龄原因,甚至还有她身上渐渐萌发的“母爱“让她把傅云简直当成了断手残腿的病人来照顾,她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洗毛巾,“我给你洗条毛巾吧,发热的病人需要散热,要冰块儿吗?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
被伺候惯了的傅云一向对这种照顾颇为受用,但这时他有些茫然,心里的感动像冰凉的泉水那样滋润他焦躁的情绪,但同时又觉得消受不起。
金蝉:“你父母很疼你吧。”
傅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唉,金蝉同志,你就别忙活了,我这就小病,小病。”
金蝉把用凉水冲洗好的帕子递给他,说道:“至少,他们不会让你生病的时候无聊,无聊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他们珍视你的生命。”
傅云看了看被单上的I pad,在外壳的保护下,它簇新时尚,屏幕反射出灯光,桌子上的PPS游戏机相比之下显得陈旧,按键上已经有一些油漆脱落的痕迹。他思考了片刻,从金蝉的表情中,搞不懂这是发自内心的另类赞叹,还是故意的戏弄,于是他决定平常心,平常心正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宝。
傅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种看法,人都说玩物丧志,凌云壮志敌不过七寸荧屏,苹果毁一生,单反穷三代。这两家伙还是我赖着他们要的呢。”
傅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再次请开始捣鼓水果的金蝉赶紧坐下休息。
金蝉在做完了能做的事后,便坐下来陪傅云聊天,这让她很怀念和战友在一起的日子,没有猜忌,没有妒忌,没有女生寝室这么多零零碎碎的麻烦。
傅云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关爱下,有一种感觉,叫心花怒放。
晚上十点,傅云在床上翻滚着,今夜他实在无法入眠。别误会,这小子天生并不总是是情种,或者说金蝉的成熟以及清秀还无法达到摄人心魂的境界。
他从枕头下再次掏出手机,翻出了那个很久以前就存进去的但却很久以后才知道所属的号码。
这一晚的夜,因雷鸣和“滴滴嗒嗒”的雨声显得热闹非凡,这当然不影响金蝉熟睡的劲头,今夜她果真是刚躺下就如梦了,看来发挥母爱是和身心皆耗的工程。
枕头下的电话突然铃声震动一起响动,正在幽会周公的她当然无法感受到铃声那头的踌躇与不安。金蝉睡眼惺忪,因被深夜吵醒而感到轻微的愤怒与焦躁。
金蝉:“喂……你好,哪位?”
傅云:“同学,你出来一下行吗?我是傅云,找你有急事。”
不用听接下来的内容,单是听到电话里的男生就足以让刻意蒙上被子的金蝉感到哆嗦,一个警察,深夜接到异性的电话,这简直比半夜遇到劫色的歹徒更让她精神紧绷。
金蝉:“傅云,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即使神智还不是太清醒,但她还是敏感地觉察到对方情况的特殊性。
傅云:“没什么大事,就是头疼地厉害,方向感差,得麻烦你陪我去趟医院急诊,我再宿舍门口等着你啊。”
求助于金蝉是傅云经过了一番推敲的结果,但也不至于耗费了他多大的勇气,因为敢于对自己讲那番话的人,他觉得可信,甚至金蝉在身边的时候,他能感到一种安全感。
傅云和宿管老师交代了理由,本是个十分犹豫的值班老大爷,抬起老花镜来把傅云仔细地一瞅,二话不说就打开宿舍的铁门,果断地摆了摆手。
尽管金蝉已经让自己尽量轻手轻脚以免吵醒这群实在是八卦得不行的室友,但年久失修的床铺吱吱嘎嘎响起来像黑夜里咯咯发笑的鬼魅。下铺的赵亚楠还没等她在地板上站稳,就直瞪瞪地望着她了。
赵亚楠:“金蝉,这么晚干嘛去啊?“
金蝉:“我有个朋友高烧,我得送去医院去!“
两人的声音都只有气流在空气中浮动。金蝉猫着腰开门、出门,好像这样就能像小动物一样轻捷。关门的那一瞬间她抬起头来,发现六双眼睛望着她,惊异,担忧。而她只是傻笑了一下。
本地最大的医院叫西南医院,从西南外国语大学的山坡上打出租车到医院急诊部一共花去金蝉十五块大洋,因为出租车叨叨医院急诊部门口的时候,金蝉发现后座上的那位富家公子病号已经昏然睡去,一动不动地躺在后座上。也就是说,在这种状态下,往下的从挂号到那要,除了看病这个过程,其它都是由她一手操办。除此之外,金蝉还得一边撑伞,一手提这傅云的衣袖,赶尸般在风雨交加的医院里横闯。
金蝉心中有些生气,如果这家伙是她的同事,她保准瞄准那人的屁股,一脚飞过去就算不精神振奋,也能保证一晚上起码不会趟哪就睡倒。
傅云就诊的地方是这家医院整形美容大楼的皮肤科,这名字让他头脑无比沉重下还能唏嘘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堂堂男儿,七尺爷们儿,有一天居然也会和这个地方结缘。
急诊部的诊室能力有限,是指导医师让他们到这个地方来的,单单是为了找这栋楼,就让他们绕了几个大圈子。而这时,显然又有新的苦难摆在他们面前。
“什么,医生,你说查血要到哪儿去查?”傅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你们挂号的急诊部。”坐诊的女医生见怪不怪。
傅云:“医生,我查过血的还要查吗?”
医生:“给我看看单子。”
傅云从挂包里翻出几张印着检验结果的条子递给这个面色淡然,长相一般,甚至脸上长着小痘的女医生。他想如果不是化妆品的掩盖,他绝不会相信着是整形美容科的医生。
医生:“这时这么时候查的?”
傅云想说你自己不会看啊,但他还是毕恭毕敬道:“就是今天上午在校医院查的。”
医生:“人的身体状况一直都处在变化之中,同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傅云顿作痛苦状:“哎呀,医生,我不行了,我头疼,热,全身无力,我觉得我就要晕过去了。您就别再折腾我了,我真的……”
他没能说下去,因为为了证明他几乎奄奄一息的病状,傅云干脆一头栽倒在医生的办公桌上。
他趴在桌子,透过自己偷偷露出来的眼角,他看到金蝉在盯着刚进来的一个病人的脚看,那双脚浮肿不堪,皮肉松弛,不知名的色斑伯曼了双腿的每一个角落。那双腿属于一个五旬老人。那双腿属于一位母亲,用愁眉苦脸来形容这位病人还远远不够,因为她的神情已经让诸如金蝉之类的旁观者看了都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更别说陪伴在她左右的儿女了。
从皮肤科出来时,傅云心里多了几分恐惧,纵然家境再好,未来的生老病死对他来睡也是个迷。
金蝉:“同学,你真的不验血了吗?”
傅云:“姑娘,您别再同学来同学去了啦,我都告诉过你好几遍我的名字了。”
金蝉似乎有点恍然大悟,明白并不是只戚程军才有名有姓的。
傅云:“医生不是说了吗,鉴于我的情况已经开了处方,我们到那边去拿药,然后再到治疗区输液就行。”
金蝉:“你头脑很清醒嘛。”
傅云立刻耷拉下脑袋,像个游魂一样飘然地走起来,嘴里像念经一样嘀咕嘀咕道:“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