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分手（杨曼）
听着世民的分析，我不觉全身乏力，呆了一呆，道：“不错，是我太蠢了，给元吉摆了一道。他完全就只是想利用我急于向你报信的心理，以便能找到这个地方吧。”
“小曼，你不必自责。所谓‘关心则乱’，你也是情不自禁的吧。”世民眼中的神色柔和了一下，旋即又转作黯然，“小曼，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单纯地爱你，不去想你是有夫之妇，不去想你的丈夫就是我的兄弟，还是我的敌人。所以，我从来不跟你谈朝中的事，不跟你谈我们兄弟相争的事。我不想去想，也不想你去想。但现在……已经到了不能不想的地步了吧。其实我也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我只是不想它这么快就来到……”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上了元吉的当……”我满心的歉疚。
这个世外桃源的美妙的幻象，终于在今天被我冒冒失失地打破了么？
世民摇摇头：“你口里不说，但心里一直在想吧。四弟有明示暗示的跟你说过吧，我只是想利用与你相会来打听齐王府的消息？”
“不，我不相信的，我对你从无疑惑。”我着急地分辩道。
“但我确实有受着这样的诱惑，我真的想开口问你那些事情，我只是一直在竭力地克制着自己……”世民的长眉紧紧地纠结着，看得我的心也像在绞紧似的痛。“本来我们之间的一切就不可能那么单纯，我们只是一直假装着可以单纯地相处而已。”
他望向铜镜中映照着的玄武门，“有些事情，就要发生了。时候，越来越逼近。虽说昆明池的事多半只是四弟说来吓唬一下你，但这并不等于他们不打算杀我……”
“不，不要说了！”我不由得捏了一下腰间系着的那个香囊，“我不会让你死！”我顿了一下，补充道：“至少，不会让元吉是杀你的人。”
这坚决无疑的口气显然让世民微微地吃了一惊，他看了我一眼，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小曼，这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牵涉进去，我一直没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事，也是为了这个。虽然……”他脸现疲倦之色，“……现在不得不都说了。可是，你不要管，好吧。”
我不吭声，手指又在那个香囊上按了一下，感觉到里面装着的那包……
是的，世民说的对，这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但他不知道，再复杂的事情，也会有简单的解决办法，只要我……有足够的……狠心！
想到“狠心”这个词，我心头一颤，连忙别过头去，只怕我的脸上会出现异色，向世民泄露了那个简单的解决办法。
简单的……解决办法。我香囊里的那包东西——昨天在东市的一个药铺里买的。昨天我把东市沿街的店铺全都逛了一遍，在每一家店里都买了些东西，无非是为了掩饰我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进药铺去买这包东西——，就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只要把它放在元吉的饮食之中，那就……万事大吉。
我的心再次为这个念头而颤抖起来。
以后的史书会怎么记载我呢？后人会怎么议论我将要做的这件事？为了情夫毒杀亲夫……可怕的女人……
我闭了闭眼睛。
不，不会有人知道世民是我的情夫。我会与元吉一起吃下那些食物，共赴黄泉……而且，与世民的羁绊，从今天起，一刀两断！
我在心里念叨出“一刀两断”之后，霍然而起：“既然这样，我们……到此为止吧。”尽管早有准备，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如被刀尖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剧痛难忍。然而，难忍我还是忍了，看着世民向我抬起诧异的脸庞，我像是故意往那已经滴血的心再下一刀似的说道：“我不想……再见你了。”
世民脸上的诧异却很快就消退了，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就站了起来，走到楼梯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向着他的方向伸去，像是想挽留些什么。我用力地咬着下唇，只咬得一丝腥意浸进了齿缝。但我不敢松开牙齿，只怕一松开，我要不是会放声大哭出来，就是会说出求他留下、把我刚才说的“我们到此为止”的话统统都忘光的话来。
然而，世民却真的停住脚步，没有走下楼梯。可是他也没有回转身来，只是静默地背向我站着。过了好一阵子，他忽然开了口，问：“小曼，我就还想问你最后一句，如果有一天……他杀了我，你会怎么办？”
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自从与他在这临湖殿相会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是因为以往哭泣的理由已不复存在吧。可现在……
我呜咽了起来，“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活不了。雀鼠谷那一次，我就明白这一点了。我报那个信，为的是洛姐姐，也为的是我自己。”
“是的，我知道……”世民的话音中似有微微的叹喟，脸上却忽然现出乐观轻松的笑意，“……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他这话与我刚才说的“我不会让你死！”竟有着一样的坚决无疑，这轮到我微微地吃了一惊。
但随即他再说出来的话让我更为吃惊：“那如果是我杀了他呢？你……又会怎么办？”
“什么？”泪珠还在继续从我眼眶中滑落，但悲意已在一霎间被震惊所取代，“怎么……会……？”
“我是说……如果嘛……”
我眨了眨眼，把还沾在睫毛上的眼泪全都抖落下来。“我……不知道……”我迟疑着。其实，应该是我根本没想过吧。
我的指尖又在腰间的香囊上掠过。想到那个“简单的解决办法”，我忽然脱口而出：“如果元吉死了，我也会追随他于地下。”我定定地看着世民，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异动，深邃如一泓窥不见底处的潭水，却又似一柄亮晃晃的利刃，像是能一直刺探进我灵魂的深处。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反而是我的内心一阵的惊扰波动。
“他……终究是我的丈夫。”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似的，我急速地说了起来，“我虽是对他无情无爱，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的恩义，还是有的。”
“是这样的吧……”世民喃喃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我没法看懂的神色。
“我们真的是不该再见面了。以后，你就好好地待四弟吧，他……只是太寂寞了。”他说完这一句，举步就要走下楼梯。
可他这一句，却如一道霹雳落在我头上，我不觉抢上前去，叫道：“你说什么？”我忽然想起，以前他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四弟……只是太寂寞了吧？……所以……才会总想生些事端。”
是在万贵妃那里吧？是毒酒之后的事……
“我说什么了？”世民又停下来回头看我。
“你说……元吉太寂寞了……这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