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含香一躺就是五天。
倒是把郑家人吓着了。请了几位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说是郁结于心,只开了些安神宁心的方子让养着。搞得大夫人心里直嘀咕,直怀疑她是装病。偏偏大老爷咬牙给她下了死命令:“我不管她是真病还是装病,你把她给我养好了!”
只能好吃好喝外加上好的补品供着。
结果丁含香起来之后自己照镜子一看,非但没有清减,竟然似乎还更加丰润了……
在屋中又休养了两天。
这天,她遣开小丫鬟,自己在屋里收拾出个包袱,抱在怀里准备出门。
兰花瞧见了便跟过来询问,丁含香只说是要交给无针阁安九姑的绣品。
兰花很意外:“姑娘现在可不同从前了,怎么还去作这个,那些个小钱值什么……”
丁含香似笑非笑的:“都靠这点‘小钱’过了三四年了,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
兰花一时讪讪的。丁含香之所以接绣活贴补日用就是因为自己卡着她的月钱——那让小丫鬟跟着去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便随她自去了。
只是角门的婆子见着她态度大不一样,很是巴结讨好。她塞了块碎银子给婆子,还被推回来几回,那婆子才扭捏的收了。她着意拉拢这婆子,又许了她回来时会捎酒给她,喜得婆子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
出了郑府,她没有去无针阁,而是去了繁华的五门路,找了间当铺进去。过了会儿从当铺里出来,怀里的包袱小了许多,只是看起来沉甸甸的。她又进了间钱庄。从钱庄里出来,包袱彻底缩了水,看起来仿佛空了。她却脚下不停留,直接又进了一间成衣铺子。这次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出来的时候,包袱又鼓起来了。
办完这一堆事情,丁含香才找了间酒肆,打了两角上好的清酒,又包了半只烧鹅。
守门婆子拿到清酒和烧鹅,跟丁含香亲热得不得了。丁含香非常有耐性的陪着那婆子很是说了会儿话,才回了宁园。
接下来的几天便耐心的在屋里做针线。偶尔会到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只是走到和顾爷初遇的水边,想起那个身材高大手臂坚硬的男人,也会有片刻恍惚。
又趁着兰花歇午觉的时候,偷偷去找了守角门的婆子。拉着她到无人处低语片刻。婆子惊骇的看她,慌张摇头。她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婆子手里,又说些什么。婆子看着手里的沉甸甸的银锞子,眼神犹疑不决。
丁含香屏着气。
终于等到了婆子咬牙跺脚,狠狠的点了头。
两人密议一阵,各自归去。
过了几日,丁含香和婆子再次悄悄碰头。婆子给了丁含香一个小纸包,低声密语了一阵。丁含香神情凝重的点头,把纸包小心藏在怀中,回了宁园。
这天,用过晚饭,丁含香一时兴起用自己酿的花露煮了香茶。尝着味道甚好,便招呼着小丫鬟门一起来尝,连兰花也喝了两杯。
结果才辰时,兰花就觉得格外的困倦,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丁含香素来是不用她服侍的,现在依然如此。于是便早早的歇下了。两个小丫鬟也是困得出奇,于是丁含香打发她们回去睡觉了。
时间一点点流淌,过的极慢。
好容易挨到了巳时二刻。
屋中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丁含香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裙,倏地睁开双眼,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与平日迥然有异的光彩,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再一次扎紧包袱。包袱里装了几身衣服,其他的全是细软。她在顾爷给她的衣料中,挑出了顶好的一些,拿到当铺当了。又把顾爷给的金银锞子拿到钱庄换成了银票。在顾爷给的首饰里挑了几件赤金的或有大颗宝石的。
只选择有价值的、体积小东西。
这便是,她逃亡的资本。
是的,今天,她就要逃离郑家这个豺狼窝了!
再不允许郑家操纵她的命运!——一想到这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院子里静悄悄的。丁含香轻轻推开门,跨出了逃亡的第一步。
这几天白天的散步,并不是随意的。而是刻意让自己把这段路走熟,以便是漆黑的夜晚也能很快走过去。
一路摸黑行来,也许是太紧张得缘故,总觉得空气里弥漫着怪怪的味道,让她觉得胸闷作呕。
很快就摸到了角门,支起耳朵听了听,悄无声息。捏了捏袖子里的银锞子——她许了那看守角门的婆子一共二十两,先付了十两,出门再付剩下的十两。那婆子一个月才三百钱,这二十两无异于天降横财,终于诱得她点头。
丁含香压低声音道:“妈妈,是我。”无人回应。又叫了两声“妈妈”,依然寂静无声。
心下不安,向前上了几步。黑暗中影影绰绰的看到那婆子歪在台阶上,这才放下心来,唤了声“妈妈”,过去推她。
那婆子无声滚落。难道又喝醉了?丁含香有些恼怒,压低声音埋怨:“这什么时候,还贪杯!”伸手去搀扶婆子。
入手冰凉,湿腻,带着腥气扑鼻。
一路上,让她作呕的气味。
血!
婆子身体翻过来,喉头一条大大的口子,鲜血就从那里汩汩流出,染红了前胸大片的衣襟。眼珠仿佛要跳出眼眶,嘴巴大张。
黑暗中,无比狰狞!
丁含香惊骇欲绝!
脚下一软坐到在地,亏得捂住了嘴巴,才没尖叫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丁含香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意识到自己不能留在这里!
眼神扫到婆子腰上挂的钥匙,手指颤抖着摸过去。指尖碰到冰凉的钥匙,脑中突然清醒!
不能这么走!
如果只是逃走,那就是恢复了自由身。可现在这婆子横尸在这里,自己再消失,就无疑成为了杀人逃犯。一辈子受通缉追捕!
于是,在此刻,丁含香做了个让自己后悔的错误决定。
她狼狈的爬起来,拖着发软的脚,跌跌撞撞的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