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官府清点尸首,竟是出奇的齐全。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当日山庄的人都聚齐了。”
“是……我的生辰,爹娘一向宠我,所以……大家都赶回来了……”
“原来如此……”火光跳跃着映在邵玉的脸上,露出恍悟的神色,“清点之后,整个山庄只少了两个人不见,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你的乳母。你们是唯二不在的人,因此,我便有些怀疑是你的乳母……”
丁含香骤然截断他的话,斩钉截铁的道:“不,绝不会!定是另有其人!”
邵玉看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不移。轻轻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是另一个可能了……那人……大约已经是被灭口了。他既死了,这条线便就此断了……再也查不到什么了……”
丁含香心乱如麻。这些年,师兄师姐们的面孔虽然早就已经渐渐模糊了,可是当年大家对她的疼爱宠溺,是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却如何忘得了。一想到这些人中会有害死爹娘和大家的帮凶,心中就隐隐生疼。
却听邵玉接着说道:“线索断了。我便把大部分精力用来寻你。找了整整三年,却找不到你。终于只能罢手。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实乃是我一憾事,不想老天有眼,却叫我在这里遇到你,你还好好的活着。香儿……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你过得可还好?”
邵玉的声音低沉缓慢,如一汪清泉,不可抗拒的渗透到心底。
丁含香抬眼看到他眼眸中的温柔,心底仿佛一股暖流流过。这些年的委屈困苦就涌上心头,就想告诉他她过得不好,她被人欺负,受人白眼,遭人冷遇,她甚至还遇到很不堪很不堪的事……
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成一声哽咽:“世……邵七哥……”
邵玉虽然年轻,却是江湖上经历过风霜之人,不是谢承华那等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看见丁含香的神情,便猜到她这些年必是过得很不好,心中怜意大生,轻叹:“莫哭了……若不想说,就别说了。都怪我,没有早些找到你。”
又说:“从前的,不管怎样都过去了。以后,有七哥在,定再不叫你受委屈。”
掷地有声,充满了自信与坚定,叫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安全感。
丁含香已经许多年没经历过这种被人疼爱保护的感觉,心底微微感到疼痛,又充满温暖。她不由自主的对邵玉露出微笑,重重的点头:“嗯!”
岂不知她皎白如玉的脸颊上尚有晶莹泪珠滑落,这火光中的微微一笑,就如一朵梨花沾着清晨的露珠,柔弱却坚决的绽放。
邵七郎的呼吸,忽然有了一瞬短暂的停滞。
片刻后,才问:“当日的情形,你可还记得?若能给我讲讲,或许能有些新的发现。”
丁含香恍惚了一下。涩然道:“我以前,一直都不愿意回想那一日。后来竟然便……忘记了一般,奶娘也从不提起,许是怕我伤心吧。前几天,我及笄了,发了噩梦,才突然想起来,原来那一天,竟是我的生辰……原来我的生辰,便是爹娘的祭日……”
她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讲起:“爹娘一向都很宠我,所以因为是我生辰,师兄们都回来了。庄子里大开筵席,大家喝了很多酒……闹到很晚。我熬不住,先回去睡了。奶娘给我盖被子的时候还笑着说很多师兄喝醉了,就连酒量最好的四师兄,都说不清话了……”
她讲到这里,突然心中一懔。抬眼看去,邵玉也正看过来。
“难道……”她心中打个突。
邵玉皱眉:“师兄们平时也很容易喝醉吗?”
丁含香只稍稍思索片刻,便道:“不是!爹爹管得很严,就算是开宴,师兄们也素有节制。况且,四师兄……四师兄号称千杯不倒,我从未见他醉倒过!七哥,你说,是不是……”
邵玉点头道:“有可能。对方既可以给令尊下药,自然也可以给旁人下。却是我疏忽了,当年只验了令尊的尸身。”又道:“后来呢?”
丁含香道:“我睡到半夜,便被叫醒了。奶娘胡乱给我裹了衣服,抱着我跑出来。来了些穿黑衣服的人,从奶娘手里把我抢走了。幸好那天小师姐也睡在我院子里,又把我抢了回来,护着奶娘和我,去找我娘……”
说着,看了眼邵玉,心道:“他大概不知道小师姐是谁吧?”
那时年纪小,还不懂。而今回想起来,当年小师姐拉着她去偷看邵玉,双颊晕红,眼睛像一汪春水,甚至连说话都变得不正常。那是把邵七郎看到了心里去……
如今的邵七郎,风采更胜当年。可是当年那明丽青春的少女,红颜早已化作白骨,被不知道哪里的一抔黄土掩去……
那时明晃晃的刀剑刺来,小师姐以身相挡。她没有听见小师姐最后大喊的“快逃”,她只听见了自己的尖叫,看见小师姐单薄的身体倒下,如凋零的花朵落入泥泞……
曾是孤儿的小师姐,以生命报答了师父师母的养育之恩……
然后娘出现了。娘杀了那两个黑衣人,抱着小师姐的尸身恸哭,眼眸中流露那样浓重的哀伤……还是奶娘硬拉起了娘……
“娘把我们送入密道。我和奶娘逃下山,不敢停留,连夜便乘船离开。我们躲了半个多月,后来悄悄的打听消息,才知道……我和奶娘哭了一场,商量着该怎么办。奶娘掏出个匣子,说是进密道钱娘塞给她的。匣子里有些银票,还有张当票……我们找到安阳城的当铺,发现是娘寄存的一些箱笼。我们带了东西,便去江阳城投奔我外家一位出嫁了的姑婆婆……”
丁含香讲到这里,忽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