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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为什么在岁末年初嫁鼠

笔者所搜集的111例鼠婚俗信,嫁鼠的日子都定在腊月二十三到二月初二之间。为什么要在岁末年初嫁鼠呢?这是一个十分有趣而又耐人思考的问题。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嫁鼠”的含义。台湾版《中文大辞典》对“嫁”有三个解释:(1)往也,自家而出曰嫁;(2)推恶于人曰嫁,如嫁祸于人;(3)嫁接,用法使果树多结果,如嫁杏、嫁橘等。嫁鼠用的是一解。《白虎通》卷十曰:“嫁娶者,何谓也。嫁者,家也。妇人外成,以出适人为家。”《方言》之一:“嫁,往也。自家而出谓之嫁。”我国古代便有嫁灾、嫁非之说,指的是把灾祸、是非送出家门,使之“自家而出”。同样,民间流传的嫁鼠、嫁金蚕、嫁毛虫之类习俗,也包含有把鼠虫逐出家门、驱鼠避灾的意思。我们知道,婚姻嫁娶是人类特有的文化行为,动物之择偶交配生子,从本质上说无所谓婚嫁可言;民间把人类的婚嫁行为加诸鼠辈身上,本身便具有象征性、非现实性和幻想性,因而由此生发出形形色色妙趣横生的鼠婚俗信和艺术,成为鼠婚俗信与艺术产生的认识基础。

其次,嫁鼠为什么非要在岁末年初呢?这要从鼠的生物特性来看。鼠是一种破坏力极强的动物,与人类、特别是农业民族的关系十分密切。鼠的繁殖能力又特别惊人,一年下好几窝,产仔数多至7-8只,最高可达18仔。每年岁末年初是鼠繁殖的高峰期,《太平御览》卷911引《大戴礼》曰:“正月,田鼠出。”卫聚贤20世纪40年代在《数目字》一文中,记述了正月初十鼠嫁女的俗信,并在解释为什么在正月嫁鼠时说,正月鼠乱跑交尾。上引河北昌黎流传的鼠婚故事也说,鼠正月二十二娶妇,开春生子。鼠于岁末交配,开春即可生子,说明其生育能力多么迅速而惊人。岁末开春,鼠类活动频繁,乱跑交尾,正是灭鼠的大好时机。在这个时候送鼠嫁鼠,把鼠逐出家门,反映了农业民族希望驱鼠、灭鼠的强烈愿望。王树村先生的一段话,把鼠婚俗信和鼠婚艺术所具有的送鼠驱鼠灭鼠的实用功能,以及为什么在立春前后嫁鼠,解释得非常清楚:

古代没有统一的“灭鼠日”,立春之后正是老鼠繁殖的时期,人们怕粮食遭鼠害,故绘制“老鼠娶亲”之图,配合“填仓节”,夜晚各家皆不燃灯,骗儿童们早睡,以诱老鼠出洞,放出猫来捕杀之。“填仓节”为全国统一的灭鼠行动,白天给猫吃鱼刺,夜晚不点灯烛,放猫杀鼠,确实很有道理,也反映了古人之智慧。

填仓又称添仓、天仓。在我国华北、东北、中南、华东各地都有此俗。时间在正月二十到二月初二不等,山西多在正月二十,京津河北多在正月二十五,山东多在二月初二;又有小添仓与大添仓之别。

填仓主要有两层含义,一是取岁丰之兆。清潘荣升《帝京岁时纪胜》曰:“当此新正节过,仓廪为虚,应复置而实之,故名其日曰填仓。”河北东光县称之为“天仓日”,取《天文志》“天仓藏谷”之意。百姓填仓,多在院中以灰作囤,内置谷物或银钱,为丰登、吃用不愁之兆。

二是填仓嫁鼠、祭仓神,有媚鼠灭鼠之意。仓神,山西称“仓官”,是鼠的尊称。山西临汾在正月二十添仓节与嫁鼠同时举行。这天晚上,家家早睡不点灯,就是添仓用的瓦盏小油灯,也得放在粮缸内盖严,不能透光,为使鼠嫁女的仪仗平安过去。京津河北一带于正月二十五过填仓节,粮商米贩祭仓神。《燕京旧俗志?岁令篇》载:“大耗星君,所以配享此君者,传系掌管仓中之耗子”,也有祭掌老鼠之神的。旧时天津正月二十五过填仓节,有“填仓填仓,干饭鱼汤”之俗。传说填仓这天夜晚,是老鼠娶亲的日子,家家不点灯早睡,不要惊动鼠办喜事。由于家中的粮囤经过填仓已经放满粮食,怕鼠娶亲经过粮囤时,损害粮食,因而要放猫看守。干饭鱼汤就是为犒劳猫准备的。清光绪年间河北《滦州志》所记当地流传的正月二十五填仓日“老鼠会亲”之俗,便包含有“使仓满”和“驱鼠耗”两层含义。(见上引正月二十五例1)王树村先生说,填仓节是灭鼠节,以前卖年画的小贩边卖边唱的歌谣,也是个证明。他们唱道:

填仓黄道日,

老鼠把亲成;

洞房花烛夜,

遇见老猫神。

第三,在岁末年初嫁鼠反映了我国岁时习俗中对子鼠母神的信仰。东北各地正月初一子时有迎新神下界之俗。如辽宁铁岭地区《西丰县志》(24卷,民国二十七年铅印本)载:“初一日……时交子时,俗谓新神下界,家家衣冠致敬,凡祖先、神?前,各焚香燃烛,然后设香案于庭,陈祭品、焚纸马、诵祝词、鸣爆竹、焚香叩拜,曰‘接神’。”旧时北京也有此俗。鼠属子,为十二支之首,“子为阴极,幽潜隐晦,以鼠配之。”子鼠为极阴的象征,而腊月至岁初,正是新旧岁时交替、迎接新神的吉祥时刻。故《白虎通》卷14载:“嫁娶必以春何?春者,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子鼠神既是阴极阳生的代表,此时嫁鼠包含有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除旧布新、送阴迎阳、祛灾纳吉的象征意义。

对子鼠母神的信仰,是中国岁时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在古人心目中,子鼠神是吉神。《汉书?律历志》说:“阴阳合德,气钟于子,化生万物者也,故孳萌于子。”子鼠母神是生命繁衍、子孙兴旺的象征。民间在喜庆节日、嫁女娶妇之时,喜欢张贴鼠嫁女年画、窗花,甚至在墓碑上,也刻上鼠嫁女的图形,取的就是生生不已、多子多孙的吉兆。河南俗信中,正月初七、十七、二十七三天都是老鼠节。俗话说,“初七娶(媳妇),十七嫁(闺女),二十七添娃娃。”这三天都要吃饺子,尤以“正月十七,老鼠嫁妮”最为重视,俗称吃饺与鼠同乐。河南的嫁鼠俗信借鼠惊人的繁殖能力,表达旧时民间渴望子孙满堂、早生贵子的愿望,说明对子鼠母神的信仰,在一些地区已演变成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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