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推杯换盏的声音不绝于耳,家丁与丫环行走于宾客之间端茶倒水的伺候着,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忙得前脚踩后脚跟了。
喜房里的喜娘不断的向外张望着,心不在焉的与身边的丫环低声交谈几句,盼望着梁新郎梁老爷快点来。
孩子们嬉笑着,跑到喜房前面来,推着窗又敲着门的捣乱。
曲妈妈看了还在沉睡的凤乔,连忙让伺候在一边的丫环把门顶上,自己移动着胖得走起路来一步三颤的身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窗边。猛的推开窗子,压低着声音吼道:“吵什么吵!去去去!该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后面追着的丫环婆子跟过来,吓得脸色发白,把公子小姐都抱在怀里,左瞅右看,没被窗子伤到,这才舒了一口气。瞪了瞪曲妈妈,抱着公子小姐,头也不回的便走开了。
曲妈妈讪汕的勾了勾嘴角,左右看了看,才把窗子关上。她刚才是急了,万一把这些公子小姐磕着碰着,她也担待不起,这些公子小姐可都金贵得很!
曲妈妈走到凤乔身边,低头看了看凤乔,招手让丫环倒杯茶来,刚把手伸到袖子里,准备拿瓷瓶出来,便看到凤乔的睫毛微微颤抖几下,连忙又把瓷瓶收了回去。
凤乔轻轻呻吟一声,感觉到头昏沉沉的,抬手无力的按了按额头,只是几下,便觉得手有千斤重一般,又垂到绣着龙凤的喜床上。
觉得浑身好像没了力气,脸上又好像被什么东西蒙着,有些呼吸不畅。
凤乔焦躁的抬起手,一把扯下那个东西,费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这才强撑着从喜床上坐了起来。
按了几下太阳穴后,凤乔抬头看着这略显昏暗的地方。只见屋子里挂满了红幔,在烛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晕。
红木制成的家具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字。视线慢慢收回,便看到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两旁是那种刻工精美的太师椅。
桌子上放有一对红凤红烛,正发出“叭叭”的声响。在烛火映的照下,是大红的盘子,里面放的都是诸如核桃、花生、大枣、莲子等讨喜的物件。桌子上方的墙壁之上,一个大红喜字,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视野里都是一片片的红,低下头来,眼里看到的又是红色的鸳鸯绣枕,红色的龙凤褥子,还有自己身上这身红色的衣衫。
这是哪里?
凤乔终于精神过来,身下的红木床、床上的红鸾帐,以及屋里摆放的家私,这一切都说明,她凤乔怕是很诡异的穿越了。
穿越了好,可以不再面对毒蝎心肠的后妈,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正低头想着的凤乔,突然看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跟着急忙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身穿极为臃肿的女人,正错愕的看着凤乔。
凤乔有些忍不住的泛起笑意,这个肥女人穿着一件青花锦缎裙子,因为她的肥胖致使裙子被撑开紧贴在身体上,裹得太紧,就显得更加圆滚肥硕。
尤其是那张浓妆艳抹的大饼脸,这会儿因为错愕而张大了嘴巴,鲜红的犹如腊肠的嘴,以及稍微扭曲的五官,看起来滑稽十足。
曲妈妈见凤乔那诡异笑脸,心底生出一丝寒意,伸手想去摸摸凤乔的额头,眼睛落在喜床上的红盖头上面,寻思着怎样才能把红盖头在梁老爷来之前,给她盖回去。
曲妈妈一把手伸向红盖头,凤乔便把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落到了喜床上的红盖头上面。在曲妈妈伸手去拿红盖头之前,凤乔的小手便按在了上面。
“凤乔姑娘,不,该叫凤乔夫人了,呵呵。”曲妈妈尴尬的笑了笑,把凤乔骗到梁府,她有些心虚。“这梁老爷还没来,您,您先再躺会儿吧。”
说着,曲妈妈不先去拿凤乔手里的红盖头,反而先去扶凤乔,要把凤乔扶上喜床。曲妈妈弯下腰,伺候在一旁的两个丫环连忙上前,去抬凤乔的脚。
曲妈妈扶着凤乔的肩,抓过床上那大红色绸子的龙戏凤被子放到凤乔的背后,让凤乔躺下,把手伸到衬子里,碰了碰藏在衬子里的瓷瓶。“凤乔夫人,您也饿了吧,我再给你弄点吃的来吧。”
凤乔不说话,盯得曲妈妈一阵心虚。凤乔笑盈盈的攥紧手上的红盖头,把红绸都拧皱了。
曲妈妈眼睛盯着红盖头,好像凤乔拧的不是红盖头,而是她的心一般。
凤乔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挑衅般的将红盖头团成一团,就往烛台那里丢去。
曲妈妈愣了半晌,才惊叫一声,扑向烛台。惊叫连连,匆忙间撞翻了酒壶。火沾了桌上的酒,顿时烧得更旺了。手忙脚乱的抓过被子,扑到桌上,这才和丫环一起把烛台上的火扑灭,桌上的东西都被扫到地上。
“要死啦!”终于把火扑灭,本来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的曲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吼声如雷,身上的肥肉,一吼三颤。一手插腰,一手结成兰花指。瞪着眼睛,一个小小的戏子,自己奉承几句夫人,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不成!
“吵什么吵?”
门被推开,“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管家扶着穿着一身大红色新郎装的梁老爷走了进来,他的身后一群丫环婆子鱼贯而入。七十三岁的梁老爷,把美娇娘娶回家,他的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一块老树皮了。
“梁老爷!”曲妈妈见到梁老爷,顶着笑脸,连忙曲膝行了福礼,“恭喜老爷新喜。”
凤乔“腾”的一下坐直了身体,瞪着一双大眼睛,目光落在刚刚进门的糟老头身上。“你是梁老爷?”
梁老爷胡子银白,脚下步子虚浮,被管家和一个穿着茜红色棉纱小袄的少女扶着,还一步三晃的。
也太老了一点吧!都能做她爷爷的人了!
“你们都出去吧。”梁老爷用一双已经老的睁不开的眼睛,挑起一个缝来,色眯眯的瞅着凤乔,脸上还扬着笑。
管家松了手,后面一个明眸皓齿的丫环走上前,补上了管家的空位。管家从穿桃红色棉纱丫环手里接过漆木拐杖,双手奉到梁老爷面前。
梁老爷接过漆木拐杖的同时,微微用力,推了管家一把,
曲妈妈“呵呵”的笑了,侧着身,在福身的时候,瞅了瞅瞪着眼睛的凤乔,又摸了摸袖子里的瓷瓶,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管家给磨磨蹭蹭不走的曲妈妈使眼色,提了声,喝道:“还不快走?”
梁老爷垂着眼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牙的梁老爷,嘴里有些陋风,“吴管家,赏钱呢?”
吴管家拍了一下额头,身后的小丫环便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走上前来。吴管家把托盘上的红绸掀开,下面还有一块红绸,上面放着二十两一碇、十两一碇的银子,各六个,图个六六大顺的彩。
曲妈妈脸上的笑顿时便绽开了,“梁老爷和凤乔夫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祝老爷和凤乔夫人新婚快乐,幸福美满,永结同心……”
“行了。”梁老爷露出空洞洞的嘴,嘴唇都凹进去了,“你下去吧。”
曲妈妈伸手用红绸子把托盘里的银子如牛兜了起来,手在手上掂了掂。脸上的笑容绽放的更大了。又福了福,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儿,见梁老爷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这才走了出去。
曲妈妈一边把银子兜好,一边向八夫人的房间里走去。
吴管家在曲妈妈走后,命小丫环把地上杂乱的东西收好,又道:“快,再拿些果品进来。”
说着,便佛开了梁老爷身边的丫环,自己扶了上去。哈腰道:“老爷,您这边坐。”
将梁老爷扶到太师椅上坐稳,踢了脚边的丫环一下,“动作快点!”
丫环诺诺的应“是”,手上的动作便又利落了几分。
管家又转身,把刚刚抬上了的万龙凤烛点上,催促着果品快些拿来时,梁老公抬了抬手。管家立刻转了过来,弓身问道:“老爷您有何吩咐?”
“果品就不用上了。”梁老爷慢悠悠的说道,眼睛瞟向还没有回神的凤乔一眼。
管家会意的点点头,“是!”
说完,对丫环们挥挥手。“下去吧。”
丫环、婆子们低着头,后退着退了出去,他们看向凤乔的眼睛,没有羡慕,只有同情。
管家陪着笑,在丫头都走了之后,忆起刚才曲妈妈说的那些个吉祥话,又搬上几句,才退着走出去。出去前,还不忘记把门带上。
“咚——”的一声,喜房里只剩下了凤乔和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