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疯了。脏话、气话、骂人解恨的话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冒出来,喷向林娇娇。林娇娇的脸由红变白,再由白转青,她气得浑身颤抖,抄起角落里一把柴刀冲向刚子:“陈德刚你个混蛋,我今天跟你拼了!”
二芬吓得死命抱住她姐,冲着愣在一旁的高大栓喊道:“你愣着干吗,还不赶紧?!”
刚子正骂得起劲,高大栓哪拖得动他?二芬见势不妙,拼着命夺下她姐手中柴刀,架在自个儿脖子上喊道:“姐,你要砍先砍死我吧!”
刚子和林娇娇一块儿傻呆呆看着二芬,柴刀在她脖子上剌出一道血痕。林娇娇想去夺刀,二芬退后两步,将刀压得更紧:“你别过来啊!你再往前一步我立马死给你看!”
“赶紧把刀给我!”
“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刀口嵌入肉中,鲜血顺着刀背滴落到地上。
这回真的把林娇娇吓着了,她赶紧哄二芬说:“好使好使!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咱好好说行吗?”
“不行!就不许你这么拿刀对着咱家男人!”
刚子不干了:“我什么时候成……”
“你给我闭嘴!”说着二芬又转向她姐,“我二芬什么样人你心里最清楚,姐,你们以后再这么不顾死活,我头一个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把刀放下说话行吗?”
“我就这么说!今儿高大栓你做证人啊,从今往后,姐,你怎么说?”
“随你,随你!我求求你把刀放下!”
“你别随我啊,我要你自个儿说!”
“从今往后我不再拿刀对着你男人行了吧我的小祖宗!”
二芬放下柴刀,刀面刀柄上尽是鲜血。她冲着刚子喊道:“你是不是我男人啊?还不赶紧进屋拿点纱布毛巾什么的给我裹上?!”
刚子还没动窝,林娇娇就已经拿着藿香一件衣裳,撕开了给二芬裹上伤口。二芬挣扎道:“我让他裹你添什么乱哪?!”
“别动!我真怕了你了小祖宗!”
直等到林娇娇半拉半扶二芬进屋,高大栓憋半天那口气才算吐出来说:“哎哟妈呀,你们家……我算是服了!”
刚子重新坐回到藤椅上,对着原先堆木料那块空地发呆。
高大栓在刚子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劝说道:“不是我说你刚子,今儿我看你那反应也忒大了,不就是几个工人还有点木头吗?人走了再喊回来,木头没了再攒,有什么呀?至于又是头晕又是腿麻的吗?你自个儿可能没觉着,你冲你嫂子骂的那些话,我看是个人都得拿刀剁你!”
“你知道什么呀?这正德堂是我命根子……”
“这话你都说一百回了我不知道?!”
“有人动我命根子了你说我咋办?”
“不是有人,是林娇娇,你嫂子!”
“我嫂子也不行!”
“那你倒好好说啊,现在平子不在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欺负人孤女寡母!传人耳朵里我跟你说街坊四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你看看她刚才凶神恶煞那样,孤女寡母,谁信哪?!”
“你骂她就是你不对,她剁你是你活该!”
刚子抱着头喊道:“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行了行了就别这儿大呼小叫了,除了二芬,这天底下我看还有谁帮你!”
刚子抬头直愣愣看着高大栓说:“照你说这口气我这么就着饭咽了?”
高大栓笑道:“咽下去当个屁放了。林娇娇怎么说都是你嫂子,你知道你们俩为什么一直都针尖对麦芒吗?我看全是以前那段闹的,你没把她当嫂子,她也没把你看成小叔子……”
“这不可能!”
“你喊什么喊?有小叔子指着嫂子鼻子骂的吗?有嫂子拿刀剁小叔子的吗?”高大栓拍拍屁股站起来说,“行了,哪天应了我这句话,甭多,一壶老酒两碟花生米就成,走了您哪!”
四
听完杨子敬汇报后旅长笑道:“咱们这位张大队长蛮有本事的嘛!”
政委沉吟道:“他说没说他在延安是哪个部门?”
杨子敬回答说:“没说。他没说我怎么敢问哪?人那么大领导。”
“多大领导啊?”
“那架势哐那儿一坐,好家伙,怎么也得在您政委之上!”
“我一个独立旅政委在延安算个屁啊。”政委正色道,“关于北平那批老师他最后什么意见?”
“他说,鉴于他们目前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所以需要立即转移,十五位老师,噢目前只剩十四位,全都是文弱书生,随队行动恐有不便,张队长希望我回来向你们汇报一下,看我们独立旅能不能挑起这副担子,接他们上山住一阵子,等他们汇报后再安排其他途径护送去延安。”
政委征询旅长意见说:“老李你看呢?”
旅长爽快答应说:“都是党的工作,我们当然义不容辞,可就是山上的条件,不知道这些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能不能适应。”
政委说:“再艰苦也比鬼子看守所强吧?这事就这么定了。小杨你再辛苦一趟,把我和旅长这个意见转告张队长,看他们怎么安排,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搞出个方案,我们这边立即派部队接应!”
旅长不耐烦说:“一趟子事搞那么复杂干吗?小杨现在不已经任命特警连连长了吗?依我看直接带人下山算了!”
政委顾虑道:“这样恐怕不好吧?人家有人家的考虑,咱们这样直接带部队下山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啊?”
旅长挥挥手说:“你们知识分子就是事多!人家都已经提出要到山上来住一阵了能有什么想法?还搞什么方案,我看纯属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政委笑道:“那行,就听旅长的,小杨,原先二团一营马镇雄营长你熟吗?”
杨子敬回答说:“还行,以前见过几面,但不是特别熟,怎么了?”
政委说:“现在调你们特警连当指导员了。这样,待会儿我和你过去一趟,和马指导员,还有连队其他排以上干部见个面,然后从中选一个排,老李,你看一个排可以了吧?”
旅长说:“特警连全都是全旅各团特别精选出来的,以一当十我不敢说,但一个顶仨我跟你拍胸脯,绝对没问题!”
杨子敬听这话急了:“怎么话说的一转脸工夫人马都配置齐了?”
旅长看他那态度,顿时拉下脸问道:“有问题吗?”
怎么没说两句又戗戗上了?政委赶紧拉偏架批评杨子敬说:“杨子敬你什么态度?难道特警连人事安排还要你批准吗?!特警连是独立旅领导下的特警连,不是给你们杨家看家护院的家丁!”
杨子敬没明白自己哪儿说错话了,惹两位首长发这么大火?可谁让人是首长呢?待会儿别一不高兴再把自个儿撸了,到时候哭都找不着地儿去!他赶紧赔笑脸解释说:“是是,两位首长消消气,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不端正,可我出发点是说,这事能不能再慎重点,毕竟我们有过血的教训,刚经历过那场屠杀式的战斗,在选拔战士上面再斟酌斟酌?”
政委转向旅长说:“他说的是战士。”
旅长余怒未消道:“战士怎么了?各团精挑细选,无论射击、格斗全都是一等一的技术尖子!”
“上庄战斗失利后,我一直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会败?而且是惨败?我以前一直纠缠在‘他们究竟是谁’这上面,后来发觉此路不通,不说现在毫无线索,就是有线索找着了那又能怎么样?凭我们的现在的装备、战术和思维,下次碰着了照样重蹈覆辙!”
政委问道:“你说的思维是什么意思?”
“旅长是老红军了,您说说井冈山时候我们是怎么打的?”
“这能比吗?那时候打的是国民党反动派,现在是日本鬼子!”
“是,那时候我们一开始打游击战,遛得国民党军队满山遍野团团转,后来李德伙同王明左倾机会主义瞎指挥,第四五次反围剿打阵地战,我们打得多被动?最后不得不放弃苦心经营的井冈山根据地,踏上长征之路。旅长我说得对吧?”
旅长感叹道:“是啊,王明路线害死人哪!”
“旅长您想想,那时候你们野战军一个师部才多少人?现在我们一个独立旅部再加上印刷厂、话剧社、报社、医院、伙房七七八八多少人?都快七百了!一个警卫连现在叫特警连,驮着这么一大包袱你叫他怎么打?不要说游击战,就连最起码的灵活机动都没了……”
政委不同意说:“警卫连、特警连主要任务就是保护旅部安全,你扯什么游击战运动战!”
旅长这回站在杨子敬一边帮衬说:“我觉得小杨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是摊子铺得过大,政委别多心不是我说你啊,旅部这些个瓶瓶罐罐是该扔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