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博学之士几乎忍不住表现出不快。但由于情形急迫,而且他的胆怯使得他害怕争辩,他接受了这个条件,用他漂亮的绣金外套换下了这件破旧的衣服,然后伸出了手,对方却什么也没给他。
“在交易之前,”高利贷者说,“让我们算一下账。我会用10个金币买下你的外套,这些金币你要在30天之内还给我,外加利息。而我刚刚卖给你的那件外套,我只要一个金币。因此,这个月你欠我14个金币。”
弘儒默认了。
“你拿什么还我的钱呢?我再一次告诉你,你没留下一块地。”
这个可怜的家伙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词。
“得了,你瞧,”这个贪婪之徒说,“你并不知道。好吧,在规定的日期,我有权领着执法官上你家去,查扣你的手稿,因为此外你别无其他。那不是更明智的做法,既然你眼下有钱——这多亏了我——偿还这笔债务的一部分。”
弘儒正要提出反对,但高利贷者再次开口了:
“好啦,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会留下10个金币,这样,你还欠我4个金币,我会给你200天的时间。”
然后,他把可怜的弘儒往门外推,后者不敢作答。在回家的路上,他自言自语:“这真是咄咄怪事!我没得到一分钱,反而失去了我漂亮的外套,欠下了一笔债……而且它还是合法的。”
这段对胆怯者的生动刻画,因为它的简单而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即便他并不总是以这样一种简单的方式上当受骗,他也同样任由每一个猜到他毫无防卫能力的阴谋家随意摆布。
这些观察在各方面都是正确的,同样适用于所有那些不得不依靠他人帮助才能获得生计的人。
源赖朝说:小商小贩,最悲惨的抬轿人,还有最成功的制造商,成天埋头公牍的穷职员,还有生来就被置于王座之上的人,全都应该培养优雅的举止,以及思想的自由,这种自由往往在他们身上发展出属于他们生活领域的优秀品质。
如果小商贩发现自己由于胆怯而陷入窘境,他就不可能成功地跟那些能言善辩、对顾客有吸引力的同行展开竞争。
如果成功的制造商在捍卫自己利益的时候,或者在想要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被自己的慌乱所压倒,他的竞争对手就会很快超过他,保守落后的人容易被打败。
至于小职员,如果他们不能通过做某些需要聪明才智的事情,或者有自己的想法并以一种引人入胜的形式提出这些想法,从而使自己超群出众的话,他们大概到死还是个穷光蛋。
即便是身处高位的显贵,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也不得不抵挡笑里藏刀的奸诈和温文尔雅的胆大妄为。
围绕王座展开的竞争,使得想维持自己权力的人有必要借助隐藏在温和外表之下的活力,这样的外表可以赢得人民的善意。任何时候,在那些懂得如何赢得善意的人的手上,这样的善意都有可能成为权力。
所有胆怯之人都有一个缺点,这就是:想推延作决定,或者把今天的任务推到明天。
他们并不总是保持自信,但推迟采取行动这个事实暂时让他们感到满意。
而且,偶尔推迟作决定似乎并不那么可怕,但第二天又有无数的借口出现,他们于是又推迟到下一天。
在商业中,这个缺点是最常见的失败原因之一。
事情不断拖延,不仅极有可能完成不了,而且,总是犹豫不决的人还会撞在紧闭的大门上,眼睁睁地看着生意在没有他们出手相帮的情况下被别人办成了。
他们刚刚解决一个问题,大量的反对便立即出现在他们虚弱的头脑里。如果他们采取相反的途径,最近让他们担惊受怕的那些障碍似乎无关紧要,但这个优势也被抵消了,因为他们认为,剩下的是采纳新计划的问题,而支持这些计划的理由却互相矛盾。
如果他们回到他们最初的观点,他们也会体会到同样的感觉,因为他们对实现结果的憎恶,使得他们除了考虑反对实现的理由之外,不考虑其他任何理由。
因此,完全相反的愿望把他们搞得晕头转向,他们允许自己抱有毫无道理的希望,而他们抛弃这些希望就像承认它们一样轻而易举。
当这种挣扎再也不能只在头脑中维持的时候,当它必须导致一项决定的时候,胆怯之人比之前更加痛苦。
他作出巨大的努力,试图把所有纠缠他的模糊想法表达出来。
正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看到他用一些他根本无法完成的词句,使自己陷于困境之中,因为这些词句背后的想法并没有采取明确的形式。
他的言辞,遵循着他的想法,是不恰当的和不连贯的。
每一个单词他都犹犹豫豫,然后,由于不适合他的想法而仅仅发出一两个音节,他没有说完它,而是换成了另一个他认为更合适的单词,不料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又把它扔到一边。
但他想要传达的想法是如此含糊,如此多样,以致因为缺乏专注的能力,他无法足够牢固地掌握它们,以便清楚地表达它们。
他变得越来越气馁,直至他同意对手所希望的任何事情,宁愿放弃自己的观点,也不愿据理力争。
有一些这样的实例,某些担任公共职务的人被自己的胆怯所拖累,胆怯使他们不愿意参与任何争论,以致到头来,他们没等到任职期满便挂冠而去。
除了少数例外,他们往往都陷入了一种很不光彩的冷漠之中,变得无可救药地没有行为能力,埋葬了他们不多的活力,而这种活力原本可能使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明亮。
根据源赖朝的学说,胆怯者无法慷慨施舍,尽管他们很想这样做。他说:
很多人由于受制于自己的羞怯而从不做出慷慨的行为,因而受到人们责备。
很多人享有铁石心肠的恶名,因为人们仅仅根据外表来判断他们,殊不知他们只不过是胆怯之人,仅仅想到要跟人谈论事情就足以让他们惊惶失措。
我们要指控这些保守胆怯折磨者的,是疏忽罪;一想到开口说话就让他们痛苦不堪——即使他们有重要事情宣布,以致他们宁愿承受一次应该受到谴责的沉默所导致的灾难性后果。
我知道一个家境中等的家庭,由于一次这样的疏忽而陷入悲惨的境地。
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是个极度胆怯的人,受雇于一位富有的大名。
一天,当他正要从大名的府邸回家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噼啪声——他工作的书房着火了。
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寻求帮助,于是他跑进了大厅。
大名正从对面走来,他们险些撞了个正着,大名叫住他,十分粗暴地训斥了他,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他试图为自己辩解,解释他突然闯入的原因,但他喉咙里的肌肉变得如此僵硬,以致无法发出声音。他口干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样,他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深感丢脸,哆哆嗦嗦。
大名把他的窘迫归因于自己的训斥,耸耸肩,走开了。
这可怜的孩子很想把着火的事情告诉府里的某个人,但他如何能解释自己在主人面前的沉默呢?
他决定向年长的男管家吐露实情,此人一直对他非常和蔼,于是,他便去找管家。
当他找到管家并告诉他着火的事情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一些无价的手稿和珍贵的收藏已经被大火吞噬。
大名怒不可遏,解雇了他,他和他的家人被迫过着悲惨的生活;相反,如果他能够战胜自己的胆怯,他无疑会得到表扬,还有丰厚的奖赏。
胆怯通常的影响之一是鼓励自负。
在平常的生活事务中不要毫无必要地牺牲自己,这尽管很好,但无视慷慨大方的力量也是不明智的。
有些人,我们的骄傲使我们不屑于跟他们握手,而当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持时,他们就会鄙视我们。
源赖朝说:这里有彻底消除胆怯的另一个理由。
一个胆怯的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他的缺点使得他这样。
他太过关注自己,以致无法关注外部世界。
他的感受,他的情绪,他的判断,全都服从于他的主要关注点:别人的看法。
胆怯之人实际上常常把自己的羞怯归因于谦逊,并声称自己无可争议地有权得到桂冠,因为世界属于那些能够征服世界的人,倘若他们被自己的胆怯所束缚的话,他们就会把胆怯者看做是一个无须与之战斗的对手。
胆怯之人总是欺骗自己和自己的感情,他逐渐把自己的住所当做印象的王国;被那些不信任他的雄心勃勃之人推到一旁,被具有深刻思考能力的人所抛弃,他的姿态使他们不快,他不得不过着一种平庸的生活,这种生活既不能给他带来财富,也不能给他带来荣誉,他没有能力去赢得这些。
从他身陷其中的孤独深渊里,他憎恨人类,人类所具有的魅力他从未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