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毫不留情地顺着青木欢的嘴角缓缓溢出，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双目不可置信地瞪着萧焰。
萧焰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李绝尘。他的目光，凝注在红豆的脸上。
“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我成全你。”说完这句话，他向着李绝尘施礼告退：“臣告退。”一甩紫色的衣袖，转身大步而去。
秋日阳光，映照着他挺拨的身影，渐渐远去。
远处的人群中，秦芳脸上，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真是很有趣的互相伤害啊，这两个兰国最有名的男女，那一段倾世之恋，终于完全结束，红豆，她要萧焰痛苦，而他承受了这痛苦，并且亲自帮她达成所愿，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人，谁也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
“王妃，我们还看吗？”身边的侍卫提醒她。
她冷笑一声：“哈，好戏已经结束，还有什么可看的，回府。”
“是。”
观赛台上，红豆看了李绝尘一眼，缓缓道：“父皇，还不宣布结果么？”
李绝尘没有开口，只是目光深沉地回望着她，一种复杂到极点的神色，一份奇异到极点的感情：“吾儿，为父不知该如何称赞你了。”
“是么，父皇想称赞我什么？”红豆漠然地道：“是称赞我能控制掌握了萧焰的情绪变化，还是称赞到现在我还能如此镇静？父皇，要说称赞，也该是女儿称赞您，到现在，您还能如此镇定，实在令女儿佩服。哈。”
“哦。”李绝尘目光一动，向擂台方向望去。
白衣胜雪的白云舒，青国六王青木欢，已又站到了上面，见他的目光过来，同时向他行了一礼。
是时候公布结果了，每一个人都在等待。
“今天比赛的结果，夜王白云舒胜，朕将吾女红豆嫁与夜王，待一切准备妥善，不日便随夜王回白国。”李绝尘脸上，莫名其妙地流露出一丝微笑，深沉的微笑，阴霾的微笑，令人见之心悸。
“那本王——”青木欢已拭去了嘴角之血，可是脸色仍铁青地可怕。
这一场比赛，他不但输了，而且输的那般惨。萧焰与白云舒打了那么久，仍是未分胜负，而萧焰与自己，三招不到，便将自己打得吐血，这其间，虽有自己的大意轻敌，可仍不难看出，萧焰之武功，确实高自己一筹。而白云舒，更是深藏不露，在李绝尘寿诞上拼着受自己一掌，也不肯显露武功深浅，但是，为了今日么？
可若说为了今日，当时自己那一掌试探，岂不也正是为了今天。
唉，人算总不如天算。
若是让白云舒娶了红豆，那自己呢？
李绝尘沉吟片刻，方道：“朕说过，不能娶红豆的那个，朕还有十几个女儿可以让他选择，六王爷即日进宫，朕之其他的女儿，由君选择。”
“哼。”青木欢面色不悦之极：“既然如此，那本王今天便先告退了。”
红豆也许并不是最漂亮的公主，但是他只是觉得输了面子，就算余下的公主再好又如何？他仍是输给了白云舒，白云舒呀白云舒，你等着，我们迟早还有再见的机会。
青木欢离开了，他带来的人也走了一个不剩。
李绝尘也走了，结果已经宣布，他当下最紧要的事情，是让萧焰给自己一个交代，因此，他在回宫的路上才走到一半，便立即派人去找萧焰：“把定远王召进宫中，朕要见他。”
神殿之前，白云舒走上观赛台，向着红豆微微一笑：“赛事结束，我送公主回宫。”
红豆点了点头：“如此有劳夜王了。”
一路无语，白去舒一直送红豆到浣雪宫门口，他并未再进：“已到浣雪宫，本王就不进去了，告辞。”
“请。”红豆点了点头，目送白云舒雪白的身影离开。
一直到看不见白云舒的身影，一路沉思的小绯才叹了口气。
红豆回头：“小绯。”
“何事公主？”小绯似从沉思中清醒。
红豆道：“你因何叹气？这一路，又沉思何事？”
“奴婢……唉……”小绯摇了摇头：“没什么……”
“怎会没什么呢。”红豆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你心里会想什么，我怎会不知道，既然想了，又何苦骗我说没什么，小绯啊，你也不肯和我坦诚了么……”
“怎么会。”小绯急忙申辩：“我心里想什么，你一猜便知，我不肯说出，只因说出无益。公主既然决定了，便是和定远王一刀两断，旁人又能如何？当初我还心存幻想，他娶了王妃，还有可能休了她再重新娶公主，可是公主若嫁了人，你们之间，就永无转寰的余地。公主，你是真的不想再回头了吗？”
说完，她的双眼中湿润一片，似要滚落下泪水。
红豆望着她，突然微微一笑：“是。”
“是？”泪水终于随着小绯的声音滑落面颊。
红豆道：“是，从他决定娶秦芳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我们今天的命运，一切已经不能回头，况且，我也不想回头，过去的，终究已成过去。”
“过去的，已成过去？”小绯含泪道：“可是、怎能忘怀。”
“无须忘怀。”红豆道。
小绯泣道：“如果，当初公主肯阻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到……”
“你错了，我办不到。”红豆道：“他已经决定了相信皇上，跟皇上站同一个立场，他的计划，不再是和我共同进行，而是和皇上一起进行，我知道他为了什么，也明白他的苦心，我只是无法认同他的这种决定。事情的进展，若不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很难相信，结果会如我所想要的那样。”
她转过身，跨进浣雪宫的院门，一边走，一边道：“一切决定只是出于各人的选择不同，他选择了站到我的对面，而我选择走原来的路，在他心里，还是为了和我在一起，这种感情我相信他没有变。这是我的自信，并不是对他，而是对我的眼光的自信，他、是我曾经选择的人。”
“曾经，选择的人。”小绯喃喃道：“莫非现在，你已经放弃了他吗？”
“是的，早已经决定放弃了。”红豆抬头，满院珠兰花，渐见稀薄，光影和风，洒了一院，也洒在她的身上，她走至一个石凳前，伸手拂去上面的落花，然后，坐了下来。
是啊，早已经决定放弃了，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困难，但不管怎么说，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有些情愫，就算还存在，也已经被压在了记忆的深处，内心的深处。
“可是，你真的要嫁给夜王吗？”小绯又问。
“你觉得，夜王有什么不好吗？”红豆反问。
小绯摇了摇头：“奴婢觉得，夜王殿下风华绝代，文武双全，他的武功，不在定远王之下，甚至要高过定远王，而他的笛曲，他的笛……”她猛地住了口。
白云舒的笛声，就和惊澜的一模一样啊。
红豆抬眼，看了小绯一眼，她眼中的泪水已止，只是眼睛有些红肿。
“他的笛声怎么样呢？”红豆道：“和惊澜如出一辙，这世上，真的没有还魂之术么？我还是不能相信啊。小绯，你不是很希望我嫁给夜王么，如今这种局面，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公主并不快乐。”小绯终于道：“嫁给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快不快乐。”
“快乐？”红豆嘲讽地笑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我几时真正地快乐过呢？”
“这——”小绯心头猛地一震。
红豆却再次漫不经心地一笑：“也许留在兰国，我永远也不会真正地快笑，白国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我——”小绯又是一震。
公主的脾性，她最为了解，可是这一刻，为什么她所感受到的，只有深刻的悲伤呢？
“这次比赛出了结果，想必我很快就会嫁给夜王并随他一起去白国。”红豆又道：“小绯，你也该离开了。”
“公主，你说什么？”小绯大惊。
“我说你也该离开了。”红豆淡淡地道，一阵秋风吹过，满树珠兰摇曳，似要全部随风飘下。红的像血，沾在红豆身上，她一垂头，却仿佛看到另一个人的胸口，那一抹被鲜血染红的颜色。似一朵开放在胸前最美的红色珠兰花。
这一夜，小绯睡的极不安稳。
她开始做梦，一些奇怪的梦，她梦见红豆成亲，自己却不是那个给她梳头的人，梦见白国，还有惊澜，最后，很奇怪地梦到了惊澜身边的那个随从阿哲，阿哲，阿哲，似乎有人在喊这个名字。小绯，小绯，又似乎是阿哲在叫她。紧接着，她看见阿哲那顽劣的笑容，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发出的一道刀光，闪电般劈向阿哲。
“啊。”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屋中大亮。
“你醒了。”是红豆的声音。
“公主——”小绯一翻身爬下床，发现红豆坐在屋子里，在她身边，五花大绑着一个人，小绯定睛一看，这个人，可不是阿哲又是谁呢。
“阿哲。”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忽又猛地朝红豆跪下：“公主，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呢。”红豆淡淡地道：“这些日子以来，阿哲同学常常深夜潜入浣雪宫见我们的小绯同学，本宫正想问一问，你们，这是所为何来？”
“我——我——”小绯道：“公主饶命。”
“饶命？”红豆道：“是饶你的命，还是饶他的命？”
“公主。”小绯痛苦地道：“你这又是何苦，要我的命，你不会。要他的命，你更不会，何必要我选择？”
“不会？”红豆冷冷地道：“也许从前不会，可是你要明白，人总是会变的，为了达到目的，杀人，也在所不惜。况且，从前的事，已经很远了，我不可能为了一些再不能改变的昨日，而耽搁了今天。”
“耽搁今天？”小绯眼中又滚出泪花：“公主啊，我知道你的心思。”
“你知道？”红豆目光终于一动。
小绯含泪道：“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吗？阿哲虽然常来看我，他也劝我离开，可是，我离不开啊，这么多年的日日相伴，我，真的离不开，既下不了决心，更做不到离开。”
“下不了决心啊。”红豆道：“所以，我帮你下一个决心，也帮我自己下一个决心。你若不答应，我便杀了阿哲和你，因为你，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累赘。虽然杀了你们后，我会痛苦，也许会后悔，但是，你已经不在乎了不是吗。”
“不！”小绯大声否定，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泣声道：“你不会后悔，但一定会痛苦。你也知道我一直在乎，在我心里，早已当你是自己的亲人，姐妹。这一切，我本来不懂，我的心中，原只有主仆关系。是你教会了我一切，我又怎会不在乎，我懂了，我错了，公主，请你放了阿哲，我会出宫，我听从你一切的安排……”
泪水从她的眼中决堤，只因这一个决定，将注定了她与她那飘渺不可预知的未来。
虽然，她很想陪她一起，去迎接那不可知的未来。可是她是这般的倔强与坚持，她也早知道自己会败下阵来，公主啊，既然不能陪你再走下去，那便，实现我最后的价值吧，换你一个安心，安心地去进行自己的计划。
红豆伸手掏出怀中丝帕，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水：“这才是好孩子，还是学的不够啊，虽然知我心意，却还是逼我做到如此份上，才肯低头，唉。阿哲，三天后，在宫门外等她。”
阿哲点了点头：“是，阿哲多谢公主成全。”
红豆摆了摆手：“罢了，洛姑姑呢？”
“大小姐的行踪，阿哲也不知道。”阿哲道：“大小姐本身便背负血海深仇，这些年，若非为了公子，她早已去白国寻找仇人了。”
“姑姑的仇人，在白国？”红豆心中一动。
阿哲道：“似乎是。”
红豆不悦地一皱眉头：“似乎是？什么叫似乎是？”
阿哲道：“就是我也不能确定的意思，只是有一次提到白国，大小姐面上沉痛无比，想是她与公主的家乡，不是在白国，便是他们的仇人，在白国。”
“哦，这样啊，还真是扑朔迷离，这一回，若我能嫁到白国，说不定会得遇故人，你们说呢？哈。小绯，给他松绑。”红豆从凳子上站起，向门外去了。
三天后，小绯领了出宫的文牍，离开了皇宫。
小绯出宫这件事，李绝尘竟完全视若无睹，不加理会，想必是在为红豆嫁给夜王一事烦忧。那天比赛过后，萧焰进了一趟皇宫，其后便有皇上大怒，罚定远王回去思过一说在宫中流传。第二天，青木欢进宫选妃，听说选了紫茉，紫茉极为恼火，于是紫茉宫中的人，这几天正在倒霉。
小绯离开浣雪宫后，皇后又给她派了一个机灵的贴身宫女，小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