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舒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支玉笛,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仿佛很亲切,是自己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他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突然道:“这支玉笛从前的主人,想必很爱惜它。”
“那是自然。”小绯脱口而出:“那可是于——”
然而,不待她讲出公子两个字,红豆已淡淡地道了句:“小绯,你该下去了。”
“是。”小绯咬住嘴唇,悄悄退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红豆和白云舒,隔着一张纱帘相对而坐。
隔着纱帘,白云舒看不清红豆脸上的表情。
她现在在想什么?
是不是于惊澜?
这支玉笛,无疑是于惊澜留给她的。她不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再提及那个名字,显见那个名字已经成为她心上的一道印记,于惊澜,呵呵,他还真是死得其所。
白云舒缓缓将玉笛放至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从笛声响起的一霎时,红豆身体一直,顿时僵住了。
他吹的是“夜莺”!
似曾相识的清幽雅致,情深似海。从笛声响起的一瞬,她仿佛回到过去,仿佛站在珠兰苑的门口处,第一次听到这首夜莺。只是,那一次她想起的是萧焰,而这一次,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惊澜那张温雅的面容,永远微笑着的脸庞,即使面对死亡,欺骗,也永远无悔无怨的笑容。以及,那一袭似雪洁白的衣衫。
透过纱帘,只见那个吹笛人全神贯注的表情,雪白的衣裳,就像是一团干净的珠兰花,盛开纱帘后,和着微风,洁白的衣袂,微微飘动。
一切的一切,宛如那天初见惊澜。
一直到这曲结束了很久,红豆犹觉坐在纱帘后的是惊澜。
“我一直认为,我虽作的出曲子,但却决没有你吹的好听。”她低声叹气。
帘外的白云舒微微一笑:“公主过奖了,本王惭愧。”
本王?
红豆一楞,继而醒悟过来,哪里是惊澜,吹笛子的是白云舒啊,夜王白云舒,为何你不但容貌与他一模一样,连同吹出的曲子,都一模一样?为何?若非是我亲眼看着他死去,我一定要认为你就是他。这世上,真的有重生之说?其实,也未尝没有啊。既然,我能从现代穿越过来,又焉知你不会重生?
思及此,她猛地跳下榻,走到纱帘前,一伸手就将纱帘掀开,奔至白云舒面前,凝望着他道:“夜王殿下,可否问你一件事情。”
白云舒执笛在手,微笑道:“何事?”
红豆道:“夜王殿下从小到大都在白国么?从未去过别的地方吗?”
白云舒摇了摇头:“本王从小长在白国皇宫,略大一点封王后有了自己的王府,虽也与一二好友微服游遍白国,却并未来过青国与兰国。”他仿佛猜到红豆的心思,道:“至于本王,也从不认识什么姓于的公子。”
红豆双眉一皱,虽感不悦,仍忍不住又问道:“那么白国皇宫中,可曾有过公主与皇子走失的记录?”
“呵呵。”白云舒笑了:“公主这问题,实在有些冒昧了,需知皇家中若出了此事,怎会被明文记录,招来不轨之徒的利用。不过本王可以告诉公主,没有,本王母妃膝下,只有本王一个。白国皇宫,也没有任何关于公主或皇子走失的谣言。”
他顿了一下,又道:“虽然本王与那于惊澜相貌相似,但却实在无一点关系,这天下,容貌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公主,你想多了。”
“是么,想多了,看来是想多了啊。”红豆喃喃地道,凝注着白云舒的脸,目光却无法坚定,太像了,这天下,原不该有这么相像的人啊。只是,他说的也对,夜王母妃于贵妃,乃是白皇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在白国皇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她实在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儿女流失在外。
那么,惊澜是真的死了啊,不可复生地死了。
她颓然转身,然而身体却蓦地一软,整个人向地上跌去。
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的一瞬间,两只坚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她的腰肩,她一个站不稳,跌进他的怀里,白云舒心头一震,急忙想再松手闪开时,哪知红豆却猛地伸手抱住了他。
“让我抱一抱啊,夜王殿下。”她伤心地在他怀中低语。
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体香及发香,白云舒但觉心中一荡,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于惊澜,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使命,只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将手环至她的纤腰处。
门外秋风,哗啦啦吹落一大团一大团的珠兰花。
一个声音在门外怒吼:“你们——”
不用看,红豆也知道是谁。
刚才若非在瞬间瞥见不知何时站到门外的萧焰,她怎会让白云舒抱自己?
萧焰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相信不会太久。不然,有白云舒这样的高手在,焉能容许他在外偷听。
听到萧焰的声音,白云舒欲松手,红豆却执意抱着不松。白云舒无奈,只得由着她。这个公主呀,还实在是,不消停。
门外的萧焰,狠狠咬住了嘴唇,使得原本气得失色的嘴唇突变得嫣红。
秋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的垂至胯下的双手,不知不觉紧紧攥起。
“李红豆!”他怒叫着冲了过来,伸手就欲去将红豆与白云舒分开。
哪知白云舒一只手揽着红豆的腰,另一只手却蓦地伸过去,挡住了他的手。萧焰瞳孔蓦地一阵收缩,怒火从中猛烈地熊熊燃烧,他盯着白云舒,厉声道:“夜王殿下,莫非想与本王交手。”
“非也。”白云舒并不看他,只淡淡地微笑道:“只是本王不希望有人打扰公主,对公主无礼。”
“你放开她——”萧焰的话中,怒意分明,醋意分明。
红豆在心里快活地笑了,报复地笑了,萧焰啊萧焰,都到了今天,你还有什么资格吃醋呢?娶秦芳,帮着父皇算计怎么把我嫁到青国去,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再吃醋?我不管你是为了保护什么,你伤害了我,还奢望我会不变么。
“放不放,是公主一句话。”白云舒犹微笑着道:“不知这关王爷何事,用得着王爷在此大呼小喝,好歹本王也是来客,兰国便是如此的待客之道么。”
他的话,波澜不惊。
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红豆第一次发现,原来眸子清澈清可见底的人,才是真正让人猜不透的。因为你虽看到了表象,却永远看不透他的内在,那清澈之后流淌着的,究竟是些什么?依然是清澈,还是黑暗和腐朽?
听了白云舒的话,萧焰似是更怒。
他猛地一咬牙,伸手便打向白云舒,这一次,他用上了内力,武功招式,繁复凌厉的掌势一掌接一掌拍向白云舒,白云舒仍用一只手揽着红豆,一只手与萧焰拆招,眨眼间几十招下来,竟从容不迫,毫不见败迹。
萧焰一边打,心中亦暗暗大吃了一惊。
素闻白国夜王文武双全,那日寿宴,在清平殿上,青木欢轻易就打了他一掌,他没有回手,他与李绝尘,都未将他放在眼中,一个整天沉迷于诗词歌乐的人,他们本以为,他就算会点武功,也不会高到哪儿,哪知此刻一比,他顿觉往日对白云舒的评价,竟全都错了。越打,萧焰越心惊,连同最初的醋意,也霎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好胜之心,常言道人逢知已精神爽,其实人逢对手,更有精神。便如萧焰这般,兰国青年才俊中,成就能与之比肩的,再无他人,如今见到白云舒的武功竟这样高强,他不由便动了争强斗胜之心。好,你敢用一只手和我打,我就逼你出双手!
存了如此心思,萧焰的招式愈来傅绵密凌厉。
白云舒左闪右避,一只手见招拆招,仍是潇洒自若,只是怀中有一个人,到底不方便,萧焰瞅准一个机会,连拍两掌过去,他用一只手接下一掌,再不出另一只手来挡的话,必躲不过第二掌。看着他拍了第一掌后,眉目间闪过一丝异色,萧焰在心中冷笑,再不出手,看你如何躲过!
哪知,他这种想法才闪过脑海,马上便惊呼一声“你——”欲要收掌,已来不及。
白云舒竟在躲不过第二掌时一个转身,拿自己的背对上了这一掌,所以萧焰这一掌,准准地拍在他的背上。他也只是晃了一晃,即而稳稳地又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萧焰。
萧焰怒极反笑:“好你个夜王白云舒,竟如此小瞧本王!宁受着挨本王一掌,也不出你的右手!”
“定远王过奖了。”白云舒仍自微笑,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红豆,道:“公主受惊了,还是到榻上休息一下可好?”
“你这样说,那我便去休息。”红豆亦报以微笑,完了,才回头看了萧焰一眼,道:“定远王武功虽好,不过,还是需要再多练练啊,请恕本宫身体不适,不能多陪了——”
她转身欲走。
萧焰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身体一震,即而怒目回头,瞪着萧焰。
萧焰的心,立即被她的目光灼痛。“红豆,你怎可这样对我。”他极力压抑着话语中的痛与愤怒:“我知道这决不是你的本意,你只不过想让我难过是不是?”
红豆久久没说话,只是瞪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将他看了个遍,方喃喃道:“傻不傻?傻不傻啊萧焰,我说过的话,你当成耳旁风了么……也罢,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请放手。”
萧焰不放。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刚想紧紧抱住,她却猛地朝他的胸口拍出一掌,挣扎了他的怀抱。
他以手捂胸,震惊地立在当场,如同中了箭的野兽。
“你教过我武功的,怎么忘了呢。”红豆淡淡地道,语气平淡的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萧焰,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从你决定娶秦芳的那一刻起,就完了,虽然我也后悔也痛苦,但是,我不会一直后悔痛苦,过去了,就让它们过去吧。”她抬头望着门外飞来飞去的落花,风一吹,似雪片一般,又道:“你看这些花,开过,绚烂过,花期已过你我就不要再执著。落了,已经落了,人生在世,万事万物都不可强求,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我从不相信一个人一生只爱另一个人会一直爱到底。你也会变,会爱上别的人的,所以,回去吧。”
说完,她回头看了萧焰一眼。
这一眼,必须是无情的,冷漠的,这样,才能让他放弃。
只是奇怪的是,萧焰并不动弹。
他痴痴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也回头,看着院中的飞花,道:“花虽落了,明年春天来时,一样会重新绽放,你可以相信的,一个人一生只爱另一个人会一直爱到底。总有一天,你会相信——”
“总有一天是哪天?”红豆冷笑:“只怕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嫁给青国或者白国的王爷,随他们离开这里,你不觉得这话讲的太可笑了吗?况且,夜王殿下在此,你这话,也不怕他误会。”
她不动声色,提醒萧焰,白云舒还在。
萧焰闻言,果然神色一变。
他回头看向白云舒,后者仍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谦恭地道:“公主与王爷若还有事,本王便不多打扰了,这就告辞,公主好好保重病体。”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欲走。
“夜王殿下——”红豆突然道:“本宫与定远已无什么可说的,夜王若不嫌弃,留下用顿便饭罢。”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我与萧焰已没什么,你可以留下。
萧焰一下便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的脸色从白到青,几经变幻,最终只化为一声令人心碎的叹息:“也罢,随你,或者,我不该如此勉强你的,只是红豆,我心未变,只盼来年花开时节,能再见你一面。”
说罢,转身离去。
红豆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飘零的花瓣后。
她也长吸了口气,来年花开时节,我是在哪儿呢?青国?还是白国?
这一天,青国六王爷青木欢欲见红豆公主却遭拒,而夜王白云舒却在浣雪宫中为红豆公主吹了一天笛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兰国皇宫,李绝尘自然也听到了。
圣兰殿中,定远王萧焰,青国六王爷青木欢一脸沉重地站在殿前,个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用说,一切传言皆是真的。
李绝尘与青木欢之间,似是达成了何种协议,这种协议,萧焰也参予其中,将红豆嫁给青木欢的消息,看来竟丝毫不假。红豆故意留白云舒在浣雪宫用饭吹笛,除了因个人因愫外,也是有用意的,她的意思分明已经告诉了李绝尘,我绝不接受你的任何安排。
这一次,李绝尘似是真的感到头疼和为难了。
白国,并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国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