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秦芳冷笑:“至少,我嫁给了他,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而你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呢?当初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对红豆下手,是谁又在你的身边挑唆这一切,你不会以为,是红豆那个笨蛋做的吧?”
“是你!?”金池脱口而出,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道:“让我怨恨红豆,让我跟红豆互相怀恨,你,好蛇蝎的心肠!”
“今天才知道,不觉得晚了吗。”秦芳冷冷道:“红豆嫁给青木欢,已是必然,无论如何,皇上都会把她嫁到青国去的。她永远也再见不到萧焰的面。至于你么,你照一照镜子,难道你还幻想自己能见到萧焰吗?你照一照镜子看一看,假如给萧焰看到你现在这种模样,他会不会呕吐?”
“你——”屋中传来金池气得颤抖的声音,继而突听“咚”地一声巨响,屋内顿陷入寂静,再没了半点声响。
红豆心头一震,猛地推开房门。
但见窒内一站一倒着两个人,站着的是定远王妃秦芳,倒在血泊中的是金池。她倒在一根柱子下面,看模样,竟是撞柱自杀。也不知她是不是看了镜中自己的模样,而受到刺激,再加上秦芳的话,让她彻底觉得无颜再活下去,再让萧焰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你竟然逼死了她!”红豆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秦芳脸上,仿佛第一次才发现,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那又如何,明天人们传起来,只会说,是你逼死了她。其实,你也该感谢我啊,不管怎么说,于惊澜都是她杀的,现在她死了,也算是替你的于公子报了仇。”秦芳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对红豆的出现,她似是一点也不意外。
红豆往她面前一拦,她笑了:“怎么?公主还想与我交手?”
“你是杀手出身,久经训练,我怎能与你相比。”红豆冷冷地道:“你要走,只怕我也拦不住,可这宫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我一喊——”
“你不妨喊一声试试。”秦芳冷笑。
“来人!”红豆大喝一声,宫门口那几个侍卫若不是死人的话,一定已听到了。
可此时,宫门口一派冷静,仿佛什么人也没有。
红豆向秦芳望去,但见她镇定自若,似早已猜到结果。
她从前和萧焰一起并肩做战,在军中有她的人手,不想这宫中,也有人受她的控制。若是今天任由她走掉,金池的死迅一旦传出,世人只知红豆来过,自然会把她与金池之死联系在一起,悠悠之口啊。秦芳,果然好计谋,好毒好缜密的心思。
“好计谋,不过王妃,机关算尽,又得到了什么?”红豆忽然笑了:“你若不是恨我,又怎会如此待我,可见萧焰对你是如何了。”
提及萧焰,秦芳猛地咬牙切齿:“他待我如何,不用你管。”
红豆把目光从金池的尸体上移向门口,悠悠道:“本宫也懒得再管,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只不过我很好奇,王妃刚才所说,无论如何父皇都会把我嫁去青国,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父皇与青国达成了什么交易不成?若是一味把本宫嫁去青国,却不知将来你们如何给夜王一个交待?”
“你想知道?”秦芳恶狠狠地笑了,她凑近红豆面前:“但是,本宫刚才,什么也没有说啊,是你听错了。”说完,经过红豆身边,向门外去了。
才走到门口,骤听得门外一声惊呼:“皇后驾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竟会选在这个时候来了。
红豆蓦地回头,笑望着秦芳,大声道:“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秦王妃,你这是急着要出去拜见皇后娘娘的吗?”
秦芳猛地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光,凌厉恶毒。
只可惜,红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大胆地迎视着她的目光,冲她笑了一笑。
大门口传来皇后等一众人的脚步,秦芳猛地转回头,再不敢停留一步,身形一提,竟如飞般掠上墙头,又几个飞纵,跳上屋顶,踩着瓦面风一般地远去了。
皇后等人的脚步渐来渐近。
红豆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块玉佩,再抬头,皇后已到了她面前。
“红豆,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后眉头一皱,又盯着红豆手中道:“这是什么?”
“定远王妃的玉佩。”红豆微微笑着,把玉佩交到皇后手中。
皇后满腹狐疑,接过玉佩,道:“秦王妃的玉佩怎会在这里出现?她人呢?”
红豆道:“走了。”
“走了,本宫为何没有看到?”皇后皱眉。
红豆悠悠道:“秦王妃武功高强,这皇宫于她,如入无人之境,皇后又岂能看到。”
皇后盯着她,目光几经变幻,突听一个眼尖的宫女惊呼:“啊,金池公主——”皇后这才一震,猛地向屋中奔去,还未奔至金池尸体之前,触目所见,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几个宫女太监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搀扶。
两天后,金池公主自尽于宫中的消息,传遍整个兰国。
有人开始暗中谣传,金池公主自尽那天,红豆公主曾去过囚禁金池公主的地方。甚至有人说,金池公主是被红豆公主逼死的,但还有一种说法,据说金池公主自杀的那天,定远王的秦王妃也曾秘密去过金池宫,还曾遗下玉佩一枚。
这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被兰皇一道圣旨给压了下去,如任何人再妄议金池公主之死,杀无赦。至此再无人敢讲,温婉贤良的皇后一改这些年的温柔形象,与兰皇平生第一次发生了些争执,要求为女儿报仇,在被兰皇拒绝后,回到圣兰宫,从此一病不起。
金池的葬礼,简单冷清。
因皇后生了病,太子李云亲自去主持,在金池宫请法师做了几天法事。
葬礼之后,天就开始下雨。
秋雨潇潇,一下起就没完没了,风一吹,更见萧瑟。
红豆披了件猩红色的披风,小绯打着伞,二人走出浣雪宫,不知不觉,转到了飞来亭中。才进亭子,外面雨便大了起来,这时候,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个黄袍少年,当他抬头,红豆方认出,正是太子李云。
李云似也没想到会在此遇到红豆,他怔怔地看着红豆,原本沉重的脸色渐渐变得更加阴霾。小绯向他行礼,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亦向红豆施礼。他的目光,一直在红豆脸上停了有几秒,突然别过头,对身边人道:“我们走。”
“可是,外面雨好大。”“还请太子在此等上一阵,等伞拿来了再……”太子随从们一阵踌躇。
话未说完,已遭到李云冷冷的一个眼神,顿时全吓得住了口。
李云转身就走。
身后,突传来红豆的声音:“太子哥哥——”
李云没有回头。
红豆道:“你恨我吗?太子哥哥。”
“我可以恨你吗?”李云回头,原本清朗的面容,这几日益发消瘦憔悴。
红豆忽然笑了:“为什么不可以,金池才是你的妹妹。”
为什么不可以,金池才是你的妹妹。
听到这句话,李云猛地咬住了嘴唇。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
红豆呀红豆,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皇室中的异数,最得皇上宠爱,又最叛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永远是他这个东宫太子想都不敢去想的,每次他跟着太子太傅们在宫中念书,学习治国之道,当看到经过宫门口那一抹调皮的红色身影,也曾羡慕,也曾暗生过不为人知的嫉妒。有一次他问太傅“为何红豆可以,率心随意,本王却不可以?”太傅微笑道:“殿下是储君,将来担负的是兴盛家国天下的重任,岂能如他们一般为自己而活。”从那一刻起,他便一直以为,红豆,她可以为自己而活。可是,直到现在,他望着面前的大雨,心中却在低叹,红豆,你终究,也没能逃掉宿命啊。萧焰为什么娶别人,在你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他娶了别人,没有娶你。
“可是,不管如何,你也是我的妹妹。”他回头深深看了红豆一眼:“虽然我不能原谅你的一些所作所为,不过,我们的血缘关系,谁也不能切断。”
语毕,转头走入大雨。
身后,传来红豆的声音:“血缘关系?太子哥哥跟着师傅们学了这么久的帝王之道,还没有学会么,在皇家,血缘是一种多么可笑的说法,谁又会为了血缘而饶过跟自己争夺所爱的对手呢?”
李云的身体一震,却并没有停住脚步,只留下一句话,飘散在雨中。
“我管不了别人会怎么想,我只知自己,绝对无法对自己的妹妹下手,或者姐姐——”
姐姐二字,分外凝重。
红豆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太子哥哥,看来你真的怀疑是我逼死了金池。
可是,你若知道,你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你还会放过我吗?
从飞来亭回到浣雪宫,红豆便着了凉,请太医们看过后给开了药方,听说太子也生了病,消息是小绯传来的,听小绯无精打采地讲着,她面上亦不露悲喜。身在皇宫,每个人都有病啊,只不过,有的人病在身上,有的人,却病在心里。有的病可以治,有的病,将会纠缠一生。
第二天,天才亮,就听得宫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青国六王爷青木欢,听说红豆生病,特来探望。
红豆以病中不宜见客为由,拒绝相见。
这些天虽然李绝尘一直在与人商议到底将红豆嫁给哪国王爷,终究也没拿出个确切的说法。但金池自杀那一天,在金池宫中偷听到秦芳的讲话,却令她倍觉沉重。听秦芳的意思,李绝尘要将她嫁给青木欢,似已是内定好的事情,只待青木欢求亲后李绝尘一答应,她就会被嫁往青国,但谁也没想到中间又冒了个夜王出来。而这个白云舒,显见也对她势在必得。白国一向强盛于青兰两国,是以李绝尘才会纠结这么久,没有给夜王个明确的答复吧。
纱帘轻垂,小绯刚出去,又掀帘走了进来。
红豆斜倚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也不看小绯,就道:“说了不见,你怎么还要进来。”
小绯道:“公主,这回不是青木王爷,是夜王殿下。”
是他——
红豆终于抬头,看了小绯一眼,想了想,突然道:“若是不见青木欢,但却见了白云舒,不知父皇与青木欢会做何感想呢?小绯,你说这样好不好?”
小绯噗地一笑:“有什么不好的,公主想见谁,不想见谁,何必管他们怎么想。我倒是担心,定远王会怎么想呢?”
提到萧焰,红豆冷冷地道:“我根本没想到他,小绯,请夜王殿下进来相见。”
“是。”小绯答应着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白云舒停在纱帘外,不肯进来,只隐约能见他那一袭雪般的白衣,纤尘未染,听到他温雅的声音:“听闻公主偶感风寒,白云舒未经允许,前来探望,还望公主勿怪。”
“不怪,夜王殿下请坐。”红豆道,隔着纱帘,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落座。
宫女们上了茶,白云舒轻啜一口,入下茶后,便问及红豆病情,却不提半句别的,甚是一副关心关切的模样。
红豆一一答过了,室内一时间陷入宁静。便又道:“那日在定远王府,多谢王爷以笛相和,后来才知王爷于音律也甚是精通,今日若有空,可否为本宫吹奏一曲?”
“承蒙公主错爱,不盛荣幸,敢不从命。”白云舒微微一笑:“只是本王身上未曾带笛子,可否借公主的笛子一用。”
“笛子?我们有吗?”红豆扭头问小绯,她向来弹琴,这浣雪宫中各式各样的琴虽不少,笛子却着实没有。
小绯摇了摇头,又似想起了什么,道:“公主,有一支笛子的,可——”
她突然住了口。
浣雪宫中,确实有一支笛子。可,那是惊澜的笛子啊。
惊澜临死的时候,送给红豆的。
犹记他那温和的话语:“我的怀里,有一支笛子,送给你做个留念……你可以收下吗……”“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可是红豆,我很开心啊,这样……可以留在你心里一辈子……你一定要幸福……一定会幸福的吧……这样,就好……”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顺着红豆的眼睛缓缓流下,渐渐,爬满了一脸。
“公主——”小绯追悔莫及地痛呼了一声。
红豆却只是淡淡地道:“小绯,把惊澜的笛子拿出来给夜王殿下一用。”
“公主——”小绯心痛地又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拧眉轻叱道:“还不去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