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黛黛几丈远距离,靠近窗边的一桌上,坐着两个衣饰华贵的少年。一个少年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白衫,面皮白净,温文而雅,一见之下让人如沐春风;另一少年年约十五、六岁,一身火红的衣衫,圆圆的苹果脸,圆圆的眼睛,十分机灵可爱。那个年纪略小的少年盯着黛黛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伸头对着另一个少年说道:“秦二哥,你看那丫头的样子,她该不会是没有银子,心虚吧?”
秦二哥微微一笑,却并不搭话。少年也并不在意秦二哥是否回答。他手里捏着一把玉骨折扇,在另一手的手心处轻轻敲打着,一下,一下,又一下……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脸颊上梨涡深深。
“啪”的一声,折扇打开,他扇了两下站起身来,迈着方步,朝黛黛的方向缓缓踱来。黛黛抬眼间见一人朝自己而来,怔了一下之后,神态自如。少年自以为潇洒的踱来,轻挥折扇,开始自我介绍:“在下我也朱氏,行八,人称‘朱八哥’,今与小姐一见如顾,冒昧打扰,不知是否有幸交个朋友?”
朱——朱八--哥?
黛黛鼓着腮帮子拼命忍笑。这个人看似轻挑,黛黛却并未感到半分紧张或不适。她的直觉很强烈的告诉她,这个人并无恶意。故做潇洒的朱八哥在黛黛眼里,实在是太、太有喜感了。以至于她忽视了自己强烈的第六感能力。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出门下雨就有人送雨伞;饿了就有人送酒席……待到终于可以控制自己,不会当场笑喷了,黛黛礼貌的起身回礼:“朱、朱公子客气了。能与公子结识,小女子也容幸的很。”
朱八公子指指秦二哥那桌:“妹妹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还热闹些?”他们来的早些,小碟儿之类的已经摆上了。黛黛落落大方的入座。朱八公子脸色泛红,略有些精神亢奋的一把拍在秦二哥的肩上:“秦二哥,我带一位妹妹一起过来坐,哈哈!人多比较热闹!”一边对黛黛介绍道:“这是秦二哥,年纪比我们大些,他比较寡言,妹妹不要拘束哈!”“见过秦二公子。”黛黛见那秦二哥貌似温和谦恭,神态间却隐有疏离之态,直觉此人不喜与生人攀谈,只略略施礼,并不多言。
秦二哥打量了一下黛黛:衣着看似普通,面料却极其珍贵难得;看似娇怯,却举止大方有度。“有礼了。”秦二哥淡淡一笑道。
朱八公子似乎早就习惯了秦二哥的做态。他径自冲着黛黛一笑,热络的追问道:“妹妹还不曾告诉哥哥姓名呐!”“敢叫朱公子相问,小女子名唤黛黛,多有打扰了。”黛黛看了一眼秦二哥,终是有些难以放开。
秦二哥眼中异色一闪而没。微笑点头。
黛黛却没有错过秦二哥的神色。她对这个貌似谦谦君子的秦二哥,感觉上远没有对朱八公子来的亲切。因此,对他也分外的戒备和注意。见他如此,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只听她声音低婉,略有伤感的说道:“二位公子莫怪小女子不知礼数,实在是,实在是小女子的父母并未告知小女子姓氏为何,故小女子有名无姓。”
朱八公子虽然兄弟姊妹众多,却自小得长辈宠爱,锦衣玉食,顺风顺水惯了的,听闻黛黛竞连姓氏也无法得知,想来她一定受了非常多的苦,顿起怜惜之意。她本是故意说给秦二哥听,让秦二哥内疚的。此刻见朱八公子一脸心疼的样子,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没有骗人,却实实在在是把人给误导了嘛。
秦二哥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黛黛。他虽然只长朱八几岁,却见惯了世间人情百态,早已不负天真:自问虽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也不会万事形诸于表面上,黛黛如此的能察体会人心,他反倒警惕起来。
黛黛却不管这些:她是未曾在意,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萍水相逢。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因为菜开始上来了!黛黛想了一下,招手叫来小二,问了一下两边的菜单,如此这般的删删减减,把重复的菜色去掉,又增加一两道适宜饮酒的菜色。黛黛做这些完全是一种本能,浪费可耻么。她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同桌二人却各有所思。
朱八公子觉得黛黛的做法再次印证了她悲苦的身世:没吃过苦挨过饿,不是手头拮据拿不出银子,谁会在意这几盘子的菜口气的完吃不完呀?黛黛这么娇弱,真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秦二哥却想的更多,这女孩子充满矛盾。若说她出身高贵,这等连小富之家也不屑去做的删减菜色之事她也做得来;若说她是没有见识的,又见过哪个把这等事做得理所当然的!要知道:身位血统的高贵可并不止有银子耳!隐隐的觉得,这女子似乎并不把所有的规则规矩放在眼里。不可能的,即使如他,如朱八之流亦不能做得如此洒脱,何况区区一女子!那么,她是故意要引得别人注意么?她是冲着他们来的么?秦二哥想到这里,眼神越发幽深起来。
又上来一道菜,黛黛小小的欢呼一声,举箸便夹。她眼神晶亮,眼角带笑,似乎对着美食大块朵颐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朱八公子在一旁看着,浅浅的微笑:他不觉得黛黛失礼,反而觉得她率真可爱。见她吃得如此高兴,不禁又想起黛黛不知姓氏来历的悲惨身世,心头微涩。他自己也不吃,只笑望着黛黛,不时的帮她夹一筷子菜,神情温柔而满足。
黛黛时而转头,对着朱八笑颜如花,神态亲昵。
了不得了!秦二哥心中巨浪滔天。从小与朱八一起长大,几时见过骄纵的朱八为人举箸布菜,即使是嫡亲的妹妹也不曾有过这待遇!再看他一脸的温柔怜惜之色,更是心中警钟长鸣。不行,一定不能在让朱八接触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