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国。
巨鹿国王将仙落大将军锦川招赘为婿之事再次轰动东域,诸国均不明白,先是玉蝶公主,再是大将军,到底是什么,令仙落国王甘心将左膀右臂全都舍去了?可无论如何,这对于巨鹿国来说却是天大的喜事。
巨鹿国国王四十多岁年纪,身子硬朗,面上总是一副和慈模样。他先后娶过两位王后,却都先他而去,各为他留下一女一儿,长女静宜,年已十九,幼子静哲,方十五岁。国中祭师说国王命中克妻,因国王见巨鹿江山已有这一双女儿传承,再无忧患,便不再娶。
巨鹿国静宜公主秀外慧中,十五岁时已随国王登朝听政,而今已能代国王打理朝政,处理起政事来却比国王还要明决果断。
至于静哲王子,自小聪明好动,又喜武,六岁时便常跑入禁军教场中与众侍卫玩闹厮混,而今长到一十五岁,却一年四季只跟着将军们往军营里跑,没几日是安生呆在宫里的。可他却偏生有个怪毛病,一见到美貌女子立时就变得痴痴傻傻的,一个劲儿流口水不说,还非缠着叫人家做他媳妇不可,因宫中那些侍女们,倒近半数以上都曾做过他媳妇。国王眼见着他一日大似一日,怕日后真闹出笑话来,便任由他留在军中,却也得叫将军们小心看紧,莫叫出去生惹事端。
锦川带了妹妹锦娴一同来至巨鹿,巨鹿国王命人欢喜将这兄妹二人迎入宫廷。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位准新娘。
婚期定在一月之后,巨鹿国王命了朝中大臣教锦川熟识巨鹿风俗仪礼与朝中事务,每日里倒也不得闲暇。锦娴随了哥哥住入巨鹿王宫,她最是个好动的,在这里众人都巴结着她,找不到人能陪她打闹的,比来比去,还是沁心谷里最好,倒也十分想念谷中那帮专与她做对的姊妹们了。虽然静宜送了许多珍奇古玩百般讨好这位小姑子,可锦娴在沁心谷里待的几年里,却是什么奇珍宝贝没见过、扔过,看过两眼之后,便丢弃一边了。
这日,静宜见这位小姑子整日里闷闷不乐,因唤了她来玉瑾宫来,忍痛将自己最心爱的一只水晶球送与她玩耍,未料锦娴竟道:“这水晶球只生的明净些,又不能像明月珠那般用来照明,却也没什么可玩儿的!”
静宜倒未料到她小小年纪竟什么都见过,面上尴尬。锦娴一双明澈双眼望着她,突然眨巴着眼睛道:“宜姊姊,我知道你和哥哥一样都最疼娴儿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啊?”
静宜笑道:“就你这张小嘴最会说话,说吧,要我答应什么?”
锦娴道:“我想要幻儿来陪我玩,你叫人将幻儿也接来,好不好嘛?”这丫头心中明白的很,只要幻儿一来,师傅们定会叫乐儿雪缘几人跟着护她,到时大家便又能聚在一起了。
“幻儿?”静宜笑问道:“幻儿是谁?”
锦娴道:“幻儿就是仙落三公主啊,以前我都和她一起玩的。”
“三公主?”静宜奇怪道,“仙落国还有位三公主么?”
锦娴快语道:“当然了!三公主就是玉蝶公主。”
静宜不禁一怔。
锦娴见此亦知说露了嘴,忙加了句道,“…的妹妹。”又连摇着静宜胳膊央道:“宜姊姊,我知道你最有本事了,一定会将她接来对不对?你就接她来陪我玩两天,就两天好不好嘛?”
静宜听了她这几句哪里还忍心拒绝,只得答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差人去请她,你这下可高兴了。”
锦娴高兴不已,拍手道:“嫂嫂你真好!”
静宜听着面上一红,正心下琢磨着如何下帖去请那位三公主,宫外报了句:“王子殿下到——”这一句未完,已蹦跳进一位十五岁少年来。
锦娴打量那少年,面上倒也生得白净,由其那一双眼睛比自己的还要大些。他头上簪着缨冠,身上蟒衣玉带,腰间饰一块雕刻精细,足有巴掌大小的麒麟玉,看着倒是颇有仪表,只是他一路蹦跳着进来,更显得孩气了些。
“姊姊——”那少年来到静宜面前,却整衣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静宜笑与锦娴道:“这就是我弟弟静哲了。”说着问静哲道:“你何时回来的?可先去拜见父王不曾?”
静哲笑眯眯往静宜身边坐着的锦娴打量了会儿,朝静宜莞尔笑道:“父王若知道了,又怎会放我来见这样一位精灵般的妹妹。”说罢,只盯着子娴看,嘴里几乎要流出口水来了,他身后那随行老侍监忙将一小孩儿围脖与他系在胸前。
锦娴先时听他那张嘴巴倒比自己还会奉承人,方觉有趣,却突然见那老侍监将一围脖给他系上,心中好笑道:“这哪儿是王子啊,分明就一傻子嘛!”
静宜见弟弟老毛病又要犯了,连咤道:“静哲,锦娴妹妹初到,你若敢欺负她,可别怪姊姊重罚你!”
静哲咽了口唾沫,笑嘻嘻揭了围脖往身后那老侍监身上一扔道:“姊姊说哪里话,日后锦娴妹妹与咱们便是一家人,我护她还来不及,又岂会欺负她。”
锦娴听了一挑眉毛撅嘴道:“我自己会武,才不用你护呢!”
“看不出锦娴妹妹还是位巾帼英雄呢。”静哲说着,移步挨锦娴身边坐下,笑嘻嘻盯着她看了半尚,夸道:“锦娴妹妹,你生的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般好看的小姑娘哩。”
锦娴一听反不好意思起来,将脸一红低下头去。
“静哲——”
静宜方喝了声:“不许胡闹!”就已听静哲双手握着锦娴臂弯连央声道:“好妹妹,你看咱们终是一家人的,不然你也从了我,做了我媳妇吧!”
“你…你…”锦娴气呼呼看着静哲,一跺脚跑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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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御花园里一座假山旁栽着五六株梅树,锦娴牵着锦川经过这边,远远便望见那几株腊梅簌簌在北风中摇曳着,纷纷扬扬下雪一般落下无数娇红花瓣来,不一时便在周围空地上铺了层红毯。
“好漂亮啊!”
锦娴望着地上满铺的那一层梅花花瓣,高兴跑了过去,蹲身将地上花瓣攒集在一起,须臾便用花瓣摆弄出一大一小两只蝴蝶形状出来,指着抬头向锦川笑道:“看,哥哥和我。”
锦川低头望着那两只梅花攒成的蝴蝶微微笑了笑,锦娴复低头摆弄了起来。
对着枝头殷红盛放的梅花,锦川不禁想起了灵梦。她为使他的世界不再充满寒冷与萧瑟,为给他所掌管的域界亦添上几分色彩生机,毅然将梅花花令改在四季中最为苦寒之日,至此,在那簇簇娇艳梅花点缀之下,凡间严寒冬日方不再那般萧条而无生气。
锦川仰望着头顶那片晴朗乾坤,突然盼着天上能飘一场大雪下来。下雪之日,他或能再与她相会,或能再看到她光着脚踩在雪地里欢快嘻戏。
“哥,看,梦姊姊和哥哥!”锦娴将梅花攒成的一对并肩大蝴蝶与锦川看,又指着左右两只小一点的蝴蝶笑道:“这两个是幻儿和我。”
锦娴方说完这句,便刮过一阵风来,她慌忙伸手遮护时,那一对并肩蝴蝶已被风吹卷了去。
锦川看着地上残留的花瓣,心中隐隐一痛,伸手牵了锦娴起身道:“走吧。”
锦娴怅然站起身来,依依跟在锦川身后走开。树上又扑簌簌落下无数娇红花瓣,将地面重新覆盖了住,似铺了层红毯一般。
夜已深了,宫人们一一自锦川房里退了出来。锦川脱去外衫,****着上身站在床前,伸手摸着左肩肩头那一排已变得浅浅的齿印。她说过,有了这排齿印,日后纵使他有了别的女人亦会时时记起她,而今,他却果真要娶别的女人了…
过往的山盟海誓犹在耳边,可他与她却并未能像誓言里说的那般。人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原以为他追寻她至凡间,便可以好好对她好,补偿他对她的所有亏欠,与她过上胜过神仙般的欢乐日子,可是…
锦川轻抚着肩上那排齿印心中黯然自伤,却突然感到背后有一双葱手紧紧绕至他胸前。
“梦…”锦川紧一把抓住那双玉手回过头去,蓦地竟见静宜公主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
“你…叫我什么?”静宜一脸羞色,眼波脉脉望着子泰。
锦川一见是她,慌忙松了手,自床上拉了件衣服披好,躬身作揖道:“公主——”
静宜将双手收了回去,看着锦川眼里流露出些许嗔责道:“你非要对我这般客气么?”
锦川直起身来,却仍恭声道:“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静宜羞涩低下头道:“父王整日叫你忙这忙那…我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她说着,面上愈红了。
锦川微微一愣,躬身道:“夜已深了,公主该回宫去了…”
静宜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幽怨,突然就扑进锦川怀里,双手紧紧搂住锦川轻声问道:“锦川哥哥,我们好久没见了,你就…你就不想我么?”
锦川忙一把推起静宜道:“公主,时辰不早了…”
静宜笑对着锦川道:“我们都要成亲了,你还怕他们说闲话么?”
锦川吱唔道:“这…这…总归对公主不敬…”
静宜收敛了笑,怔怔望着锦川道:“锦川哥哥,你不喜欢我们巨鹿,不喜欢我么?”
锦川一愣,摇头道:“没…没有…”
静宜蹙眉道:“那为何你来之后,从未露过半分欢喜之色?”
锦川勉强一笑道:“只是…公主未见到过罢了…”
静宜微微一笑,又道:“锦川哥哥,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你不要再唤我公主,也别在与我那么客气好么?”
锦川躬身道:“是!”抬头又道:“夜深风寒,公主早些回宫歇息吧。”
静宜见他对自己仍是一副恭敬模样,叹了口气走了出去,至门口,又回身望着锦川道:“但愿成亲之后,你能当我是你妻子,而不再是公主…”
锦川听了这话心中满是歉疚,他心目中的妻子,从来都只有灵梦一人,永生永世,都只会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