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依依了灵梦回国去了,她已是素女统领,得回去尽心保护灵幻长大成人。素颜死活不愿离开,灵梦赶不走她,只得任她留下。
旦日,灵梦起榻梳洗用膳毕,便由宫中侍女带路去拜见王后。寝宫内车臣国王仍昏睡不醒,素颜陪灵梦出宫前又偷偷将那药往国王嘴里多灌了些以防万一,在素颜看来,那药对这老色鬼来说可以延年益寿,大有好处。国王不去早朝,众人自然以为他宠幸新人太过劳累,便也不多过问。
车臣王后自太子被逐之后一病不起,**诸人大都是墙头草,见储君被废,王后已无人可依,便纷纷弃之而投国王新宠去了,因王后病了这一日多来,宫中竟无人去请太医来诊治。而太医们纵是知晓王后病重,亦是不闻不问权当不知。灵梦随了侍女到了王**前,只见宫前静悄悄的,连守护的侍卫亦都歪歪斜斜站着打困。素颜见了,便要上去喝斥,灵梦摆手止住,径自进了宫。那宫里却更是冷清安静的出奇,素颜左右寻了半尚,却连个通报之人也未寻着半个,都不知跑何处闲散去了,灵梦只得让素颜先入王后寝宫通报。
寝宫内是死一般的沉寂,素颜进了去,只觉得里面寒冷得紧,偏头看时,却见那炉里炭火竟似有好几日不曾添过一般。转入里间,方见到一四十多岁妇人蓬发躺在床上,身上被褥已有一半垂在地上。素颜忙跑过去将那被褥自地上扶起,抬头看时,竟见她面色惨淡,神气不足,好似已经…
“公主——”
素颜急往宫外唤了声,又慌张跑出宫去,与灵梦撞了个满怀,忙拉了灵梦道:“公主快看看,是不是…好似已经…”
灵梦匆忙跟了进去,伸手往王后鼻上探了下,尚有一丝气息,急道:“唤人来。”
依素颜的脾气,见到王后被弃在宫中气弱游丝,心中早已升了丈怒火来。一出宫便入声喝了句:“来人——”只一声,中气十足,直将宫前几名打盹侍卫自梦中惊醒。
那些侍卫揉眼看时,竟是个不认识的丫头,不由搔头多看了两眼。
素颜见此怒吼道:“看什么看!脑袋都不想要了么?还不将那众狗奴才都唤回来!”说着,便转身入宫去了。
众侍卫听她这几声叫喝,虽不知她到底是谁,但单看她那副盛气凌人模样已知极不好惹,忙跑去唤人去了。
寝宫内,灵梦自被中拿出王后手腕把了回。所谓悲伤肺,忧愁者,气闭塞而不行,肺气损伤。王后便是因悲伤过度以致气消,伤及肺心诸脏而成,又兼身边无人添暖照看,弱体为风寒所侵,方使得旧病添新疾。
少倾,王**中执事侍监打着哈欠拖泥带水走进寝宫来,方指着床头不知要言语什么,睁眼竟见一仙女般的人儿正坐在王后床前,再一细瞧,却正是昨夜入宫的那位玉蝶夫人,登时头顶凉飕飕一个激灵,跪倒在地直瞌头道:“奴才…奴才给夫人请安!”
灵梦冷冷问道:“你是这宫中执事?”
那侍监忙磕头道:“奴才正是。”
灵梦斥道:“身为国母宫中执事侍监,弃主于冷室之中不闻不问,你好大的胆子!”
那侍监惊恐哀求道:“奴才该死,奴才知罪,请夫人饶命!”
灵梦道:“你并非本宫玉蝶宫中奴才,该不该死,待王后醒来自有理论,速去唤那群不知事体的宫人来伺候王后!”
那侍监惊慌起身,不一时便将王**中宫娥侍监尽数唤了来,各司其职,另有几名太医闻讯而来。再后来,便是一帮嫔妃入宫探望王后病势。众人都以为这位新夫人会借势搬倒王后取而代之,未料她反对王后用心照顾,另眼相看之余,背地里有人说她别有心计,更有人笑讥她顾念“婆媳之情”…闲言碎语不屑繁述。
再说灵梦自王**里出来时已日上三竿,回至玉蝶宫时车臣国王方才起床,伸了个懒腰,看看日已当空,笑抚着灵梦面颊道:“孤王倒好久没这般酣睡过了,这可都是爱妃的功劳。”
灵梦知他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昏倒在床的,应道:“陛下莫在笑话于妾,陛下为妾身累了身子不能早朝,妾心中惭愧得紧。”
车臣国王笑道:“是孤王爱你不过,你又有何可惭愧的。”
灵梦淡淡一笑,回身吩咐了宫人预备膳肴。一连几日,车臣国王除了陪灵梦出宫去宫中各处熟识之外,便一直寸步不离留在玉蝶宫里,灵梦时常讲些仙落风土人情与他听,车臣国王痴听她谈笑如莺,沉迷她眉眼婉转柔情,却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如何爱怜不够。
灵梦又撒了些珠玉笼络了不少国王贴身侍奉的宫人,却也从一侍监口中知晓车臣国王在与仙落联姻之前,就已与紫影国订立盟约,助紫影大军共伐东域,而后平分天下。灵梦却未看得出来,身边这位垂垂老矣的昏朽国王,竟还有称霸东域的壮志雄心。为此,她不得不设法参与车臣国政。
这日谯楼五鼓,灵梦洗漱之后,便去催车臣国王起床临朝。车臣国王慵懒起身,见她已装饰得娇妍动人,欲念辄起,便要拉了灵梦躺下偷欢,不想周身立觉不适。
灵梦见此忙软语道:“陛下身系社稷,当以国事为重。妾新入宫,陛下便为爱妾而数日不登朝问政,莫说妾心中不安,举国臣民亦要唾骂妾迷君惑主。若是如此,陛下再疼爱妾身,妾身亦无颜面留在陛下身边…”说着,满面忧伤。
车臣国王见了,连搂过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孤王的心肝宝贝,你真是孤王**之中最贤惠的妃子。可是,孤王被你这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却一刻也不愿与你分开。”
灵梦边与他理衣边哧笑道:“这当如何是好?难道陛下要携妾身一起上朝不成?”
车臣国王听罢拉过她手拊掌笑道:“对,孤王就携你一同上朝。”
灵梦夺回手娇嗔道:“这若在我仙落国自然使得,可车臣国素来不许女子问政。陛下这般做只怕坏了规矩惹朝臣们非议,到时又得说妾的不是了。”
车臣国王经她一激,沉声道:“爱妃才智过人,不知胜过朝中多少愚臣,孤王偏要带你上朝,倒看看谁敢胡乱非议!”说着,便拽了灵梦一同上朝。
朝堂上,诸臣见到国王携玉蝶夫人一同上朝,个个讶然。山呼毕,诸臣朗朗奏事,可待奏到军事,说到与紫影盟约之事,却突变得贼眉鼠眼一般往座上国王身边玉蝶夫人瞅去,又是一派含糊其词。
车臣王见诸臣谈及机密之处,可灵梦身旁端坐听着,一时亦周身不自在,灵梦看在眼里,冷冷起身退下朝去。车臣国王知她察觉,越觉尴尬,连唤了几声“爱妃”,恨不得扑追下去哄她。
出了金殿,素颜跟上前来。灵梦道:“你方才未看到那帮大臣贼眉鼠眼模样,个个欲言又止,含糊其词…哼,他们纵是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素颜愤道:“我看这国中就没几个是副人样儿!”
灵梦边走边道:“我看国王多活不过一年,可现在国中却无储君…车臣若能有一位仁君继位,说不定会对我们有利些。”灵梦说到此驻足问素颜道:“叫你查探的事如何了?”
素颜叹了口气道:“这不探不要紧,一探越发叫人心凉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车臣王二十个儿子中,竟有十多人受他老爹真传,剩下几个年纪小的亦都不学无术,尽是些歪瓜劣枣,没一个好胚子!”
灵梦听罢不由低头暗思了起来。素颜跟在身后又道:“不过,经这么一比,木沙王子倒较他那一众歪梁兄弟显得端正了些…”
“是么?”灵梦冷冷一笑道:“子承父妾也算端正?”
素颜听此忙上前来小声道:“我听国王宫里几个宫女说,那是国王故意陷害王子的!”
“陷害?”灵梦吃惊望向素颜道:“什么陷害?”
素颜复回身往四周看了下,近前道:“那夜国王陪王后同来驿馆看望公主时,就已对公主动了邪念…他当夜命人暗在太**里燃了迷香,便令身边两名美姬躺在太子身边…”
“卑鄙!”灵梦气骂了声,走了一会儿又记起王后,问素颜道:“王后身上可好些了?那些宫人可再有懈怠?”
素颜道:“公主放心,我每日里盯着,他们不敢怠慢了王后。只是王后惦念木沙处境,心怀悲戚,饮食不佳,身子难以复原。”
灵梦道了句:“去看看吧。”和素颜一起往王**里去了。
二人方寻了路,猛的一股寒风迎面拍打了过来,灵梦不曾防备,猛呛了一口寒风,突然间胸口一阵闷痛,不停咳嗽了起来。素颜连为她抚着胸口道:“公主,怎样了?不然回去吧!”
灵梦努力忍住咳道:“不小心吃了口寒风,无妨!”仍扶了素颜往前去了。一时行至王**前,那执事侍监见了,忙殷勤迎入宫中,又入寝宫内通报了声。
王后方被侍女扶躺起吃了几口稀粥,见灵梦走了进来,挣扎着直起身来,灵梦赶忙上床边去扶她。未料,车臣王后见灵梦近身,忽一把紧抓住灵梦双臂骂道:“你这妖女,我一早就知你嫁到车臣定是个祸害…”说着,已自枕下摸出一支银簪来,将簪尖奋力朝灵梦心脏刺去。
可惜她尚在病中,身上没多少气力,况灵梦又是习武之人,身子自比旁人敏捷,轻轻一避便躲过身去。只将满室侍监侍女吓得失声惊叫,纷纷上前来夺王后手中银簪。
灵梦立身止住众人,只愕然望着王后,不懂她为何拼命要刺杀自己。王后手中犹自紧握着银簪,捶床放声痛哭道:“你这妖女…你这祸害…你害陛下沉迷女色耽误国政,害我儿被流沛边疆,你害我母子生离,夫妻失和…你害我痛不欲声…”说着,竟又举起银簪扑下床来。
宫人们一声惊呼,素颜劈手夺过她手中银簪,王后腕上一麻倒在地上,犹自骂道:“妖女…妖女…你毁了我儿…妖女…”
灵梦上前紧握住王后双腕励声问道:“到底是我的害你这么痛苦,还是你从来都这么痛苦?”
王后蓦地一怔,泪眼望着灵梦,目光顿时变得呆滞。灵梦向身后众人道:“都出去!”众人愣了下,纷纷退出寝宫。灵梦向素颜道:“你也出去,叫他们别乱说话!”
素颜会意走了出去。灵梦上前扶了王后回至床上道:“你说我害了你儿木沙,那又是谁害的我?”
王后只是偏头落泪。
灵梦自她身边坐下身道:“您可知道,我并非是玉蝶公主!”
车臣王后听了这句蓦地回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吃惊,灵梦续道:“我是仙落国长公主,却并非玉蝶公主!木沙太子求亲要娶玉蝶公主,可玉蝶公主…我那妹妹她仅十岁而已…”
车臣王后大吃了惊,干涩双唇微微张了下:“什么?”
灵梦道:“妹妹因身边常有玉蝴蝶如影随形,因三岁时被封玉蝶公主,可她太小。国人只知宫中有玉蝶公主,却不知玉蝶公主其人,便一直错将我当成玉蝶公主,天下人更是如此……”灵梦顿了顿哀伤道:“我本可以与心爱之人隐居深谷过平淡安静的日子,我还答应要为他生儿育女…”
灵梦说到此泫然泪下,喉头哽咽,一时看向王后道:“我母后若还在世间,当比你还年轻些。可我…我如今却与你共侍一夫…你当知道我们仙落国的女子,要比别国女子更为尊贵些。”
车臣王后未料到其中竟有这样一番曲折,垂泪望着灵梦道:“可沙儿他…那孩子只太过痴情…他并非要害你…”
“痴情?”灵梦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便欲离开。
车臣王后突然跪倒在床道:“我求求你,帮我救救他,我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了…”
灵梦回头望着她黯然道:“你可以求我去救他…可我又该去求谁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