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了几秒,年花花呵呵一笑,“老太爷,您怎么能拿小辈玩笑。华年一飘零道人,无家无业,性子也野了,您这……您这不是笑话我嘛。”
老太爷也笑,笑得沉默,笑得高深莫测。这个矍铄的老人虽然笑着,却渐渐展现出年轻人没有的沧桑和锐利。谁也不会忘记,正是眼前这位老太爷,带着诸葛家来到离州,历经风雨,创造了离州的繁华。这位人物,不止是让人敬,还让人畏。
年花花毕竟年轻,她心里一抖,良久才听到老太爷说:“丫头还是好好想想,景锋这么多年不喜女子,唯对丫头你特别,老夫也赞同景锋的眼光。明日我们再谈。”
年花花告辞,没走出去多久,诸葛老太爷叫来身边侍候的人,道:“看着那丫头,另外,请老爷速回,立刻来见我。”
桑阳看着年花花若有所思,问:“怎么了?”
“觉得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说不清,老太也不像是说话说一半的人。”
桑阳想了想,“我去看看。”
年花花恩了声,继续往前走,中间都没停过脚步。
入夜,诸葛老爷与老太爷密谈,桑阳隐在一边,本是随意听听,没想到这父子两回忆半天,让他听到了不少趣事。
诸葛家代代一脉相传,子息不旺,所以长孙的地位极高。诸葛景锋刚出生时,风云乍起,似有剑啸之声,锐不可当,所以名字里有个锋字。小时候身体不好,准确说来是非常不好。他不笑,第一声啼哭之后,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周,眼神很警惕。本以为这个乖巧健康的孩子定能平平安安长大,可实际上是这个孩子生生能折磨死人。
他眼睛很亮,睡得少,但吃得很多。本来大家以为这也没什么,毕竟他虽然睡眠不若普通孩童,但饭量也大,胃口好得出奇。然而,奶娘很快发现这个孩子经常会气息微弱,四肢挣扎,好像气管被堵住一样,呼吸不畅。日子久了,一家人也被吓得不行,不知请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药材偏方都没办法。尽管吃得多,可是到三岁的时候还是瘦得不行,脸色也不好,走两步就要跌倒,经常身上青紫交加,或者突然憋得脸色通红,出气多进气少。严重的时候,老太爷和诸葛老爷都做好准备这个孙子要保不住了。
直到有一天,来了个游方僧人,在诸葛府门口站了一会儿,高喊道:“尔等妖孽,还不散去!”法杖敲在门上,门里正经历呼吸障碍的小景锋哇地哭出来。
僧人不请自入,似乎走得不快,但奇怪的是诸葛家的人没一个能追上他。他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找到小景锋跟前,左右看了看,忽视一旁愁眉不展的诸葛老太爷和诸葛老爷,哈哈一笑道:“原来在此。”
老太爷不喜,“你是何人?怎能擅闯诸葛府?来人!”
僧人笑看老太爷,诸葛老太爷神奇地竟不能拒绝他,选择了沉默。
“你们可知此子的来历?”僧人指了指诸葛景锋,高深莫测。
老太爷和老爷一个对眼,请僧人密谈。这时才说这娃子是根基好,今后有望修道飞升,入佛为尊。一般人听这话,或许能觉得是个好事,可诸葛家一脉单传,诸葛老太爷对这个孙子甚为看重,放在身边亲自调教着,怎可能觉得是个好事?自是不信。可僧人法术高强,手指一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对诸葛景锋这三年的每一天都能细细说来,比老太爷更清楚得多。然后又说,此子至阳,所以招妖,之前体弱俱是正邪难两立,妖怪作祟。不若送入佛门,入道才可护体避难。
老太爷不肯,问破解之法。
僧人便是一叹,道万万人中之一的幸运,多少人想有这样的慧根都难。
老太爷再请。
僧人留下玉佩,道:“只不离身,早些成亲,断了佛缘,便若平常人一生。然,此事不可明说,点破即万法灭。”
老太爷收好,又问:“如若离身,则如何?”
僧人想了想,掐指一算,道:“阴阳相斥,此子厌女色,若是因女色所致,娶这位女子也可保一世平安。”
老太爷觉得僧人前后的话奇怪,又问:“若不是因为女色呢?”他想既然孙子讨厌女色,怎么可能因为女色娶下玉佩?
僧人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只若真有这位女子存在,同样不可明说。贫僧已犯天戒,与诸葛家之恩也算清还,告辞。”起身离开,身影渐渐消失,真的竟没有人能追上他。
往事追忆完,父子两叹气。
诸葛老爷道:“那华居士儿子见过,是个好姑娘。”
老太爷没做声,良久道:“你去安排一下,说不得要手段相迫。”
诸葛老爷惊,“父亲,这是做什么?”
老太爷叹了口气,“那女娃子分明不想嫁,但是时间紧迫,当初高僧未说未来之事,但我总觉得心里发慌,此事要尽早坐实,哪怕……先洞房,再补礼!”眼中精光一闪。
诸葛老爷张了张嘴,道:“这样……不太好吧,诸葛家的名誉……”
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还有几个十八年再培养一个景锋这样的儿子?我还有几个十八年?诸葛家的好处,那丫头尝过了便舍不下。到底是女人嘛,此事要雷霆手段,不要妇人之仁。”
一锤子定音,桑阳飘然而去。
诸葛老爷从老太爷那里出来,想了想,去找了自己儿子。
诸葛景锋正坐在房里发呆,手上拿着块玉佩,表情有点郁闷。
“锋儿。”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想起小时候好几次以为这个儿子养不活了,那时他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心疼他一次又一次面临生命的威胁却又无能为力。那时的感觉,真的是不想再有。
诸葛景锋好看的剑眉微蹙着,“爹。”他还在想玉佩的事。这玉佩很普通,当他已经会辨认玉器的品相时就知道这玉佩绝不是什么稀世罕物,可从小老太爷就耳提面命这东西不能取下来。问为什么又不肯说,被问得多了便说这世上有妖怪,有浊气,这东西是护体用的。他自是不信,可不信归不信,老太爷不让他取,他便不取了。
年花花说那三只狐狸是妖的时候,诸葛景锋当然不信,可当那三个人形生生变成了狐狸,他本能地挡在了年花花前面,并把玉佩给了她。直到现在,他还在懊恼当时的反应,倒不因为玉佩离身的缘故,而是他的选择等于是把年花花纳入庇护之内。他向来讨厌女人,也从未对女人有过这种举动,他觉得陌生极了。
“锋儿,你喜欢那丫头吗?”
诸葛景锋看向父亲,有的发愣。他觉得这个问题似乎难以回答,微抿着唇,又垂下目光。
“难得锋儿看上个姑娘,放心吧,爹会为你办好的。”诸葛老爷也不多说,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没反驳已经是很好的结果。其他的,交给他就好了。如同老太爷说的话,哪个姑娘尝过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甜头还愿意江湖漂泊?修道寂寞,不是谁都能成的。
而这边年花花得到了桑阳带回来的消息,一惊一怒,惊的是诸葛景锋竟真的是至阳之人,按那僧人的说法,如果入佛门,以后的修为还不小,佛尊可不是谁都修得成的。怒的是诸葛家的人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居然要动歪心思。
她手指骨一下一下敲在桌上,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已经想好了对策。心中方定,周围似有气流变化,她假意在屋中悠闲地走了一会儿,活动腿脚,不大一会儿工夫便确定自己被监视了。监视的人估计不少,就她能数出来的就有六个。
年花花抿唇冷笑,好,好得很,欺她是个散道不成?
桑阳袖手旁观,基本上,他看戏的时候多,出手的时候少。他觉得体内封印的力量在渐渐觉醒,记忆也在不断更新,他看向年花花,睫毛微垂,只静静倚在门边,动也未动。
他想起在山洞里的时候,就闻得出这个小道士的鲜美,但真正下口才发现她血肉的味道真的很糟糕。
(2011.1.1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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