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花花觉得自己上辈子运气不咋地,这辈子似乎更加悲催了。
当初在年家,年老爷管得严,自己又不争气,藤条咱受过,小黑屋咱经过,戒尺吼骂那是小菜,这些虽然都不常见,但总归都是记忆。本以为出了山,这霉运就该改改了吧?没想到,一路走来大伤小伤不断,弄丢了大师兄,招来了大豹妖,功夫不到家,又遭妖猎手,这人生,精彩都是可预见的,只不过,对于只想平平安安的年花花来说,似乎太彪悍了点。
好在,早年也不算完全没有运道,至少还有个半仙师父指导着,灵丹妙药虽无用,聊胜于无嘛,赤练神器虽未成,还可发展嘛,其余的,都是再遥远不过的事情,多想也是无用。
再说诸葛家的宝贝。
年花花这走了一路,路上听人说的最多的就数这玩意儿了。没了大师兄,她对这个虽有好奇,但也不至于那么好奇,但听了一路的桑阳显然很感兴趣。
平时,桑阳不怎么讲话,但是对于他感兴趣的东西,总是保有兽一样的机警执着。比如,诸葛家的宝贝。
也不知道桑阳为什么对那个听说给雷劈来的,通体黑亮无热度,但人一碰就着火的怪东西有兴趣,但是年花花多少能体会修道者——无论是人还是妖,对世间奇物的探究心理。
只是,此刻年花花站在诸葛家奢华的大宅院门前,思索怎么进去的问题。
桑阳一个妖是肯定进不去的,这种大家族一般都有镇宅法宝,魑魅魍魉没个本事的还是不敢闯的。桑阳虽不是普通的妖,道行比她这个小道士高出不知多少倍,但他毕竟是妖,这些东西还是能躲就躲,能防就防,他跟在年花花身边也习惯了,有个人类道士在,有些事是要方便一些。
“听说诸葛府上最近来了个宝贝,小道在世间游历了几年,自认还有几分见识,可否引见?”
门口的人上下打量了下年花花,普普通通一个散道,看起来也不像是历经沧桑见多识广的人,不免起了轻视之心,敷衍道:“你这样的,都来了不少了。进门时说得天花乱坠,等进了门照样说不出个子午寅丑来。去去去,少在门口碍事。”
年花花沉默片刻,忽地甩袖哼道:“诸葛老太爷张榜广寻有识之士,我当是真的,原来也不过是个幌子,戏弄天下有识人罢了!”一脸清高不屑的模样就要走。
隐身的桑阳看得年花花此举,忍不住多看两眼,目中存疑。
而不止是桑阳,诸葛家大门前也有一人起疑,忍不住出手拦住年花花道:“慢着,你真识得那宝贝?”
年花花清冷而高傲地微昂着头,不咸不淡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可知之可知,有未知之可知,亦有可知之未知,未知之未知,不观物,不察情,焉知可知未知?”见那人心动,忽而话锋一转道:“不过,诸葛家的诚意小道了解了,世间庸碌,不过尔尔。”说完转身就走。
正在这时,门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哈哈笑道:“小道士张狂,倒不知有几分能耐?”
门人吓得回头,叫一声:“老爷!”原来来人正是现今当家的诸葛老爷。
年花花心头一松,未料此番运气这般好。刚才她便听见有稳健的脚步靠近门口,虽然走得很轻,但从走路的节奏以及落脚的重量等等都让年花花感觉应该是个惯于掌权之人。脚步声到门口便停住了,气息开始沉凝,明显那人在门后听他们说话。年花花并没有考虑太多便想到了反其道而行之。
缓缓回头,道一声诸葛老爷,语罢,大大方方地看着诸葛老爷。诸葛老爷正值壮年,身姿英武,发黑而直,一脸正气,不像是狡诈善算的生意人,倒像是情义兼有的大将军。
后面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有人叫道:“老爷,老爷,车马备好了……”诸葛老爷一扬手,后面没了音。年花花眼中闪过赞赏,果然是见过世面掌过大权的,这气势,非同一般。
诸葛老爷自然也在观察年花花。他心想此小道年纪不大,却难得在他面前也是气定神稳,眼神清亮,自有一股子傲气但不张扬,看说话也不是脑瓜子笨的人。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着痕迹地看了个遍,却是越看越觉得好。
第一印象,彼此都好。
诸葛老爷道:“敢问居士贵姓?”
“小道华年。”这诸葛老爷是见过世面的,看样子,对修道徒也不陌生。
“适才下人冒犯了居士,华居士既是来鉴宝,诸葛某人自是大大的欢迎!只是现下有些急事,不便招待。我看居士满身风尘,应是远道而来,若是不弃,可否在舍下休息片刻?”诸葛老爷说得客气,年花花沉默了片刻,拱手道:“诸葛老爷客气了。”
诸葛老爷摆手:“华居士请。”吩咐人将年花花请进门,又嘱咐好好招待,安排好了一切才出了门。
年花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还有几分不真实感,没想过进来会这么容易,看来这诸葛家倒不是很摆架子的啊?
其实,这也就是年花花走了一回****运。今日是多亏了诸葛老爷,换了其他人,都不会这么轻易让年花花这种年纪轻轻的丫头散道进去,诸葛家即便要请道士,也该请名家的道士,散道还真是接触得少。只是这诸葛老爷有些不同。诸葛老爷早年曾有一段游荡江湖的历史,那段日子过得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只是后来诸葛老爷回来接手家业之后,对修道的学问便多了几分兴趣。
名家的道士他当然也接触过,但不知怎的,他似乎更喜欢与散道接触。说似乎是有原因的,因为散道的水平实在良莠不齐,诸葛老爷看人看物讲究个合眼缘,看对眼了,那就是千般百般的好,看不对眼,那就是万般千般的坏。他觉得名家的道士差不多总是一个模样的,相比起来散道自然有趣得多。但也不是随便哪个散道他都看得上眼。只能说,年花花合了他的眼缘了。
那时,下人正一路领着年花花去花厅,而诸葛景锋正挨了诸葛老爷的骂,一路烦躁地要出门去放松放松。
上次是追及问题,这次是相遇问题,狭路相逢,前嫌难忘,只能说,上天的安排,有时太巧。
那时的年花花正想着诸葛家的宝贝,她寻思着既然进来了,就不担心见不着那宝贝,于是轻声对桑阳道:“你先去。”去干吗,彼此都知道。
那时的诸葛景锋对着身后沉怒威胁道:“不要跟着我!我不会去的!”后面的小仆人一脸焦急委屈却不敢不跟,而诸葛景锋也没有看到转角走过来的年花花。
两路人马相逢,年花花这边的人道一声少爷,诸葛景锋回头,正好看到一边发呆一边走路,已经从前方两个下人中间走出来,正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年花花。
他眼睛一亮,又是一暗,心想这臭道士怎么到这儿来了?又想这臭道士怎么总能这么忽略他?他心里不爽,自然要拉人下水,脑子还没想明白,手已经本能地去拉年花花的胳膊。
年花花再发呆身体也有特别的预警系统,感觉有人靠近,动作迅速还似乎带有攻击倾向,年花花本能闪身一躲,又同时要擒拿对方。神志一回过来,见是诸葛景锋,给了个原来是你的眼神,“你……你是……”却是记不起名字了。
诸葛景锋至此本来不白的脸似乎就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