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花花知道自己肯定意识不清了,但奇怪的是她居然意识很清楚,她感觉到自己被桑阳抱着在空气中飞掠,而她还没有完全摆平那五十来只妖猎手。
果然,人要量力,还是太勉强了啊。
心中一叹,思绪悠悠,不免又想起最后那一刻的失控。
这许多年来,年花花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被操控感,不可抗拒,强大磅礴,诡秘难测。
无力得深沉。
是什么?年花花想起了那个书生,那个不知道名字,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跟她说肉身解脱,逃离万年轮回的书生。那日书生引她去了不就,师祖也到了,明明气得不行,却一点原因也没跟她透露过。年花花不是傻子,她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隐隐察觉到天地间那些所有巧合引起的劫难,她年花花体内的灵根,果然不是谁都受得起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豹妖桑阳已经抱着她到了一处僻静灵气的地方,将她平放在地上,查看她额间渐渐变得模糊透明的火焰。以为最后的最后,年花花使出的绝招定与神器相关,却没料到,引来了魔气。神魔自古不两立,这两种决然对立的气息同时在年花花身上出现,还藏得如此深沉,这个小道士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桑阳危险地眯起眼,手指抚过年花花额间的印记,淡淡的,黑暗,阴冷,暴烈,有灼烧的感觉。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未开天眼,未有明识,看不透本真,看不穿过往,怎能同时容纳两种不同的气息?
抬头看天,年花花失控的那一刹那,孽火燃烧,天空分明有一瞬的异动,风卷云涌,刹那间却又万里天晴。神,仙,佛,魔,气动息变,弹指便是年华。
年花花醒来的时候,桑阳就这么看着她,探究的,犀利的,幽蓝深邃,冷冽残酷。这是一个妖,一个法力高强的妖,一个可以生吃人肉亦可以侃侃论道的妖,一个……他拿出一个银色的球体,表面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银色清光,他把这个小东西放到年花花面前,问:“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
年花花眨了眨眼,皱眉想了想,舒展开来,眼中掩不住喜色,“难道是……”年花花坐了起来。
桑阳唇角微扬,将手中的东西掂了掂,“想要吗?”
妖猎手从来都集体出动,两三个一伙,三五个一群,最爱的是引诱道士,附体上身,为非作歹。一来,是为了维系他们自己的生命,二来,道士有道行,比普通人更符合妖的渴望。妖猎手难对付,不光在于他们善于集体行动,还在于他们狡诈,凶残,执着。凭良心说,年花花今天的表现着实不错。一个人挑一群,力量本就悬殊,桑阳等着她出神器,即便不行,还有他,算得精妙。
年花花从周围环境判断了一下时间,很悲催的想到,对付那些妖猎手,很可能桑阳只用了一招。再看向桑阳手中漂亮的玩意儿,那确实是个好东西,多少道士联合着一起扑杀妖猎手,为的就是那东西,那是实实在在的道行,是妖猎手多少位寄主累积的道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道行,谁有了这玩意儿,可不飞了天了?多少道士想要这东西,但也不敢同时挑战五十来个妖猎手,顶多也就盯两三个罢了。桑阳的道行,可见一斑。
想不想要?是个道士都想要的。可惜,她年花花没灵根,没灵根就没有灵力,没有灵力,就没有道行的载体,她这么多年修行过来,虽说看妖保准,杀妖能杀,可就本质说,都不算道行,不可能有长足发展。也亏了她这么多年,也一直这么修行过来了。
看着年花花有些傻愣的模样,桑阳笑了,这么长时间与年花花相处,又看过她玩命的战斗,他自然知道年花花想的什么,但是他想的又不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如何能惊动神魔?
而且……他想起年花花血的味道,忍不住又眯起了眼,记忆力飘浮的碎片慢慢组合。
“这东西,对别的道士或许有用。对我……浪费。”许是方才战斗太消耗精神力,此刻放松了心情,年花花也不那么防备,说话间自嘲一笑,牵扯到身上的伤,忍不住呲牙小小嘶了声,模样倒有些可爱。
桑阳看得有趣,也不多言。
年花花问桑阳要了包袱,拿出些伤药想要自己处理伤口,却见桑阳倚在树干上看着她,不禁愣了一下,道:“我要疗伤,你……”话音未落,桑阳身形一闪,消失了踪影。
年花花前后左右上下看遍了,没人,这才放心。再看旁边不远处有溪流,清澈见底,松了口气。不得不说桑阳很会找地方,她的伤口确实需要清洗一下。外伤倒在其次,主要是顺着伤口进去的妖邪之气,她要好好调息一番。
出门在外,太讲究了也不现实。年花花脱下外衣,可着几处大伤口处理了下,又赶紧穿上盘腿坐好,静静调动内息逼走邪气,这时已是嘴唇发白,全身发冷,倍感虚弱。
桑阳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一手隔着半掌的距离对着她的脊背,渐有蓝光漫过年花花的身躯,覆盖全身,然后淡淡消失。年花花的气色才算好了些。
年花花睁眼,桑阳又抱着她跳到树上,道:“有人来了。”
年花花有了些精神,不一会儿,下面果然有人走过。
见到那两个熟悉的人影,年花花都不禁有点诡异地乐了,真是冤家,缘分,想不承认都不行啊。
“师妹,师妹,你走慢点啊,这林子里有妖气,你走慢点啊。”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跟着铃走呢!”
摄魂铃就在半空,叮叮当当引着路,在年花花和桑阳所待的树下停了一会儿,年花花也跟着紧张了一下。桑阳却是无动于衷,那铃便又往前飘去。
“师妹,这妖气很重,你我怕不是对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后面的人紧赶慢赶,十分担心。
“什么节外生枝?你没听那散道说,这林子里有妖猎手,我是法师,以我的本事,逮两个妖猎手有什么难的?你们个个都不信我,把妖猎手说得跟魔头似的,我才不信!今天我偏要抓两个玩玩,哼!”
“师妹啊,我们真没骗你啊,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师父交代……”说话的人急得不行。
“章成!你一再阻挠我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不过是我们童家捡来的狗!父亲心善,收你入门,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师兄了?我忍你一路了,你不要得寸进尺!”童静转头,一副凶狠的样子。而章成傻站在原地,一副饱受打击又不得不忍的模样。
年花花眨了眨眼,这一路她已知道童静骄纵高傲,却不想她对自己的师兄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跟有仇一样,真是奇怪。那章成更加奇怪,听陆向南的意思,这章成是真有本事的。天赋不凡的人往往很有优越感,加上章成后天修炼刻苦,造器炼丹颇有建树,那至少说明这个人心性坚韧,悟性也不凡。
年花花第一眼看他没什么感觉,就觉得不过长得帅一点,没什么特色,没什么气场,普普通通。后来再看他与童静相处,又觉得这个人懦弱谄媚,但也有些小原则。若不是陆向南说这个人不可小觑,年花花还真没觉得这个普普通通的人能有什么大本事。可是现在……
从年花花的角度看,章成的脸很悲伤,“静儿,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师父为什么让我跟着你,你不明白吗?你说我是狗,好,我认!我章成在外面如何如何,在你面前,也就是条狗!你记着,你记着!”
这话说出来,童静心里怎么想年花花不知道,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要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年花花第一个想法这个人不是心怀叵测就是爱得太深,心中一叹,接着看戏。
也不知这是不是章成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童静有些慌了神,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他,末了咬咬牙,催动摄魂铃,快步跟着,不再放狠话。
章成整理了一下情绪,刚抬脚,蓦地抬头,与年花花的视线正好对上。年花花被他眼中的尖锐杀气惊了一下,章成却是没料到树上的人是年花花。
而桑阳早已隐了身形,章成的道行自是看不到他。
见是年花花,章成没去理会,又去追前面的童静。
桑阳看得仔细,道了句:“心有炼狱。”一锤子定音。
年花花想着章成的眼神,想着陆向南的话,一时出神。
桑阳又道:“诸葛家那东西,有兴趣没?”鼻子嗅了嗅,略皱眉。
年花花回神,诸葛……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