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游小弋一路跟随着碧的身影走过城堡四周灰色石板的地面来到森林里的松软草地,整个世界很静,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脚步摩擦草地带起的‘沙沙’声。
游小弋担心碧听出响动,因此尽量收敛着自己的呼吸声,并把自己的步调调节得和他一样,可是殊不知,从他们踏进草地的那一刻起,碧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跟踪,虽然内心纷扰,但身为异能者,又处在精灵族天生的领地,在森林里他的感觉会比在其他的环境下更加敏锐,因此一点些微细小的异常都能被他收入感应之内,但碧并没有叫破,因为他的内心还是很犹豫,需要一个外在的力量敦促自己前进,当然,另外一方面这也是他对游小弋的一个试探,想看看这个女孩跟踪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游小弋对他的心思浑然不知,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小小有些得意,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行走在夜凉如水,树影婆娑的森林深处。
这个世界的自然环境还没有受到污染,蓝得发黑的夜幕上,闪烁着比钻石的光芒还要璀璨的星光,硕大的淡黄色的月盘清晰明亮,似乎就悬挂在头顶,近得就像伸出手都能触碰到那些陷在表面阴影中的凹凸坑洞,清澈的空气里弥漫着混合着土腥味和花草馨香的淡淡甜腥气息。
眼前碧的背影显得很是寂寥,但又有种孤单的倔强,他沉静地走在前方,步伐缓慢而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偌大的勇气,但他却执意前往,没有退缩。
离精灵族的祭台越来越近,游小弋似乎都已经能够听到那些漂荡萦绕在森林上空的时而仿若喃喃低语,时而又仿若婉转歌声的悠长吟唱。
终于,碧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了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又能将祈祷仪式的场面尽收眼底的地方。
隔着斑驳树影望去,精灵们齐聚的那片空地圆月当空,没有任何灯火照耀,却显得光感十足,围着祭坛而立的精灵们,双手合什,面色虔诚无比,口中低声吟唱着晦涩难懂的颂歌祭词。
他们仿若是天生的音乐家,即使吟颂的经文晦涩难懂,但他们那独特的带有优雅韵律感的嗓音却使整个颂歌听起来有如天籁。
精灵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发色以金银居多,身着做工精巧无比的长袍软甲,颜色以白色居多,间或有些银色或是浅灰色,但大都色调淡雅,他们的身上被明亮的月辉渡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华,甚至连领口袖边上那图案繁复的绣花都清晰可见,如此宁静的夜晚,如此幽深的森林,风姿卓然的他们并不会让人感到诡异,反而让人感到整个祭祀的场面神圣而凛然。
跟到这里,游小弋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窥视别人本来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况且,自己留下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再说这是精灵一族很神圣的很隆重的祭祀活动,想来更不会允许人类去贸然打扰,她想了想,悄然的转身离去。
感应到身后的气息消失,碧叹了口气,看来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担心而已,便不再多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祭祀活动中,跟着远处传来的吟唱声低声轻轻地和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三天,碧的房间都没有他回来过的迹象,而游小弋则在洛伊的催促之下,除了吃饭,如厕,洗澡的短暂时间之外,没日没夜的修炼。
城主府也一直没有再拉响警报,生活似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只不过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有多少阴谋在发酵,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这表面的平静让在凯特尔城生活的人们感到心安。
三天时间,对某些人来说很短,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又很长,碧这三天以来一直不吃不喝的站在原地,看着精灵们的生活,看着他们祈祷,看着他们休息,就像是一种自我惩罚一样,仿佛这样自己的心才能好受一些,而为了隐蔽自己的行踪不被敏锐的族人发觉,他一直运转着灵力,现在身体已经感到微微有些发麻了,但他还是坚持着,今夜,是斋戒日的最后一夜。
落日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目,一直在做着祈祷的精灵们迎来了在斋戒日结束之前的最后一次休息。
“你看到他了吗?”刚刚才从祭坛上领取了两杯莫迪乌拉之泪的尼维亚左右环顾了一下,朝着正坐在地上休息的维拉问道。
维拉沮丧的摇摇头,接过她递来的杯子,轻轻抱在手中摇晃了一下,低头看着杯中那青翠的液体旋转的轨迹。
看着维拉不开心的表情,尼维亚也有些失望,不禁撇了撇嘴,“别去想他了,我就不信遇不到比他更优秀的,”说着说着就开始东张西望帮她物色起合适的对象来,“亚瑟就对你很有好感呀,他人品又好,长得也不错,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他呢?哎呀,你看你看,亚瑟正在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忽然看到正谈论的对像朝这边望来,尼维亚不禁用手肘靠了靠维拉,想引起她的注意,却发现她完全没有心思,仍然低垂着头,只好泄气的说道:“算了,就知道你死心眼,等祈祷结束我们去找他吧?我们找上门,看他还能躲到哪去!”
维拉对尼维亚安慰自己的心意感到感激,勉强的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知道我很傻,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曾经救过我,但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影就装在了我的心里,怎么抹也抹不掉了……”
听到这里,尼维亚叹了口气,原本打算劝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要不是五年前自己贪玩好耍,莽撞大意,维拉也许就不会遇到那个男精灵了,也不会陷入这段苦恋之中,她在维拉旁边坐了下来,将失意的她抱在怀中,轻声的叹道:“你不傻,只是爱情的力量会使所有的生物都变成傻瓜,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
生活在人类社会的精灵们原本听从族中资长者的劝诫,恪守本分,深居简出,刻意保持和人类之间的距离,以免遇到危险,但是常年处于近乎于半幽闭的生活也让天性崇尚自由的精灵们感到了枯燥乏味,所以,五年前当尼维亚听说流浪艺人到了凯特尔城,并会在那里进行公开表演的时候,便拉着维拉偷偷的溜出了驻地,两人兴致勃勃的想要去看流浪艺人举行的游园会,却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来自卡斯蒂诺的佣兵暴徒的拦劫,要不是碧的出手搭救,两人将遭遇到的事将残酷得无法想象,正是那一次的遭遇,让维拉对碧陷入了痴迷的仰慕之中。
两人正陷在思忆中,却听到召唤祈祷的钟声再次响起,她们不得不整装起身,振作精神,收敛神思,继续进行着斋戒日最后的祷告。
碧一直注视着精灵们完成最后的祷告,跟随着他们吟唱完最后一句颂词,夜已深沉,随着斋期结束的钟声敲响,精灵们虔诚的进行完神圣的斋戒日最后的祭礼活动,开始收拾起祭祀用品,在一切收拾完毕之后,才按照等级顺序,跟随着资长者,三三两两的集起长队向驻地走去。
碧本来打算在他们结束之前先行离去,却不由自主地留到了最后一刻,此时再走又怕惊动到族人,犹豫再三,看着已经迎面而来的族人,他来不及细想便条件反射般的侧身隐藏到树林的深处的阴影里,好在精灵们经过三天整日整夜的祈祷,已经身心疲惫,现在精神一放松,不由得倍感恍惚,不像平常般警觉,并没有察觉到还有人藏匿在阴影之中。
精灵族天性骄傲,但看看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却因为害怕见到族人而隐藏在阴影中,如此懦弱,如此卑微,这样的自己岂止是侮辱了身为精灵的骄傲,更是玷污了自己的体内流淌着的高贵血液,碧自嘲的抿紧了双唇,紧握的手指狠狠地摩擦着手心的伤痕,新结的血茄在他的重力之下重又崩裂,流出血来,但当一心陷入羞惭的他看清那个迎面走来的领头精灵时,却震惊得双眼圆睁,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忘记了。
记忆中那人原本有一张清俊的脸,但现在他的右脸上却有一道从额角一直延伸到下巴的突兀伤痕,那一道有别于正常皮肤的肉红色的恐怖疤痕,狰狞的突起,张扬得触目惊心,虽然内心感到难以置信,但从刚才的惊鸿一瞥中,碧已经看清了那人样子,他那令他无比熟悉,永远不会认错的身型外貌。
当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的想要上前看清楚时,那个精灵的身影已经被后面跟随的精灵们遮挡住了,他们簇拥着他渐渐远去。
碧懊悔的隐退到阴影中,心里还是对刚才的发现震惊异常,“他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