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秒钟那么短,也许几世纪那么长,游小弋感觉到消失的意识渐渐回到了脑海,身体像是被碾压过一样剧痛难忍,难以用力。
她试着想动一动手指头,却发现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她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头脑渐渐清醒,却只能怔怔的忍受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这些痛苦刺激着她的身体发生本能的痉挛,想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昏厥都做不到。
她只能尽量的转移自己的思绪,用力的回想脑子里残存的记忆,能捕捉到的一些片段。
美味的食物,一些乏味的笑话,一些曾经很喜欢却不知丢到哪个角落的东西……
她努力的让自己的脑子活动起来,尽量去忽略那些像用钝刀子在身上一刀一刀切割,刮削的剧痛,头脑再次混沌起来,意识却还在,头脑里像正被无数马蹄践踏,被人正用抡起的铁锤轰轰敲打,用铁棒翻搅脑浆。
强烈的刺激让她眩晕难忍,酸涩粘腻冲上喉头,游小弋被这强大的反冲激得挺起身体,“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不能自抑的呕吐,想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一般,酸腐刺鼻的味道和难以控制的呕吐感让她鼻涕眼泪横流,但强烈的痛苦却随着这阵呕吐像潮水一样缓缓退去,只剩下酸软无力。
她睁开酸涩的眼皮,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抬手,想用手背擦拭一下腻在脸上的鼻涕眼泪和唾液的混合物,却发现手上很脏,满是黑黑的淤泥一般的赃物,还带着油腻的脂肪感。
不只是手,整个身体都布满了这种黑泥,还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像是夏天的泔水,她整个人都像是刚刚从泔水污泥里捞出来的一样。不止是像,应该说本来就是,她这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赤身裸体的坐在一个满是黑黑油腻污泥的水洼里。
“真恶心。”游小弋厌恶的撇了撇嘴,心里像被无数毛虫在爬一样的感到难以忍耐。她急切地想要清洗。
抬眼四顾,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的发出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微小声音,“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是一个几平米大小的空间,目之所及遍布层层叠叠的晶状物,比琉璃剔透,比水晶多彩,这本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光源,这些晶石自身却发着光,互相折射的五彩光华,交相辉映,晕成五光十色的虹,光彩照人,似人间仙境,琼瑶洞府。
“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游小弋难以置信的呐呐而言。她觉得自己正在做梦。
游小弋用力撑动身体,想借力站起来,掌中却被一个硬物硌得生疼,她把那个硌肉的东西抓在手里一看,是那面镜子,那面在那个破旧的古董小店买到的小镜子,她这才发现原来这面镜子的材质和洞里的晶石一模一样。
正想仔细的再看看时,镜子却在一瞬间像飞灰一样分崩离析,点点消散了。这让她感到非常惊恐,毕竟这是她目前所能看到的唯一能和现实连接的东西,能证明她的生活不是一场梦,或者自己没有疯的东西?
她已经极端不确定现在所处的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这个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也太荒唐了。
尽管裸露身体让游小弋感到别扭不安,但比起对现在所发生一切的震惊,她更急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现在在哪里?什么处境?还会发生什么?这些问题在她脑海中转啊转啊,急切的想要得到解答。
她站直身体,开始试着探寻出去的路。
这是一个“L"型的洞穴,有晶石的部分很浅,处在洞穴的顶头,她慢慢的向外面探去,在经过一个很陡的转折后,晶石渐渐地变得稀少,泥土和石块的土质增多,光线越来越暗,地形也越来越陡,越来越窄,奇特的是,这么深的洞穴,在里面却感觉不到气闷,只是有土层的淡淡泥土腥气,到快要见到出口的光时,有十多米的距离,她只能扑着身体靠双臂的支撑匍匐前进了。
终于到了洞口,游小弋松了口气,休息了一下,向洞外探出头。
洞口的草丛很茂密,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再把身体撑出一些,让视野更广。
游小弋容身的洞穴四周,举目望去都是树木,高耸入天,数不胜数,她似乎身处在一片森林之中,而她的正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河,河面开阔,河水平缓,也正是这条河把两岸隔成不同风景,河的对面是一片浅浅的草地,此时正是黄昏时光,太阳扯着漫天的云霞渐渐沉入天际,漫天的红色,无比艳丽,就像燃着的火焰,炎炎的红色把周围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炫目的霞光。
对岸的草坡上立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土色的帐篷,旁边还停着一辆巨大的篷车,蓬顶上垂下彩色的布络,在檐下结成结,散成各色流苏垂落,彩布有些破旧了,颜色已经灰败,不再那么鲜艳,就像蒙上了一层灰。
拉车的牲口已经卸下了,一个中年男人,正把它们赶到河边浅滩的地方饮水。还有一些人,在生火做饭,一些孩子在旁边嬉戏,玩耍。
虽然看见了人,可是游小弋却不敢向他们求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自己,而且,裸体的窘境,女性的矜持,都让她无法开口。
“还是等晚上好了,”她默默地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衣服。”
游小弋从洞穴里爬出来,想潜伏在灌木丛中等待天黑,忽然脚下一重,蹲立不住,扑倒在地。
“什么东西!”她咬牙切齿的把绊住自己脚的东西拽在手中,再次隐匿好身形。
手上很沉,一个比猫大比狗小的毛茸茸的小兽,正在呲牙裂嘴,张牙舞爪的不停挣扎,因为怕它扑腾的太凶,让对面听到动静,游小弋紧紧地捏住了它的嘴巴,结果那条小兽就整个的缠了上来,整个身体就像无尾熊考拉抱住树干一样的抱住了她的手臂。
小兽浑身雪白的毛色,手感光滑,就好像上等的丝绸一样光泽,柔软,长长地像兔子的耳朵,从耳根到耳尖渐渐变宽,耳尖是椭圆形,头上还长着尖尖的小角,身体两侧从前爪到后脚之间连着的皮肉很松弛,此刻张开来,就像一张毛绒绒的小毯子包裹着游小弋的手臂,有两根尾巴,异常蓬松,长长地垂着,是身体的两倍,大的比例失调。
游小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生物,在她的认知中,世界上似乎也没有这样的生物,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赶忙把黏在手上的小兽扒拉下来,有多远甩多远,小兽被摔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又飞奔过来,抱住她的腿,缠住,游小弋恐惧的把它又摔了出去,可是那只小兽像是认定了她一般,无论她怎么甩它,它还是一如既往的,飞奔过来,抱住她的腿。
一来二往几次以后,在确定了它并没有攻击性,游小弋对这只像极了狗皮膏药,一黏上打死都甩不脱的,死皮赖脸的小兽感到很无奈,它的喜感也让游小弋对自己处境的恐惧大大减低。
“拜托,你很重嘞!”她小小声的抱怨,把它从腿上扒拉下来,想抱在怀中,借此遮挡一下裸露的身体。
“天啊!”游小弋被震惊的全身血液逆流,脑袋好像被重重地敲了一闷棍,“我的胸……我的胸不见了!”
虽然身体上到处都是黑泥,可是那么明显的体征消失,是显而易见的,游小弋跌坐在地上,大受打击。
以前小是小,至少还是小笼包,现在连小笼包也没有了,真成了“胸怀坦荡”,她赶忙自我检查了一番,还好,除了胸没有了,别的部件一个没少,手脚齐全。可是,可是手脚似乎也缩水了,游小弋看着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欲哭无泪。
“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老妈还认得我不?不会把我当成什么奇怪的人扫地出门吧?这幅奇怪的样子,怎么见人!”她觉得自己肯定变成了怪物,使劲扯着头上的碎发哀嚎,“怎么刚才没发现呢?一定是被还活着的喜悦冲昏了头!”
游小弋被这个想法激的一愣,随即苦笑着撇了撇嘴,她真的已经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了。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身体这样了,还能活着?如果不是梦,自己现在应该在家里舒服的沙发上,如果不是梦,这些奇奇怪怪的环境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个?
她抓起怀中小兽的后颈提起来,那这只奇怪的动物是什么?小兽似乎对她提着自己后颈的行为很不满,翻了个白眼,扭身抱住她的手臂,伸开它腹部大大的软皮,包住,也不管自己后颈的皮肉在游小弋的手中扭曲,变形。
手臂承受着小兽的重量,她叹了口气,至少身体还能感觉吧,不管是不是做梦。
游小弋在灌木丛中潜伏着,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只是愣愣的关注着前方的帐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是帐篷外的火堆一直不熄,有人在轮班守夜,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到了下半夜,终于眼看着从三三两两的守夜人换成了只有一个人。
想了又想,她还是沿着河道慢慢的往对岸摸索,只有一个人的话要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困难吧,如果小心一点的话,虽然害怕被当成怪物伤害,害怕遇到坏人,但还是想找到遮身的衣服,想要与人亲近。
河水不深,水流也很平缓,游小弋忍住用清凉的河水清洗一下身体的强烈欲望,慢慢的潜游向对岸。
白天在河边饮水的牲口已经被赶到一块,在缓坡下静静的休憩,只是不时传来几声咀嚼草料的声音和打响鼻时的呼气声,空气中有柴火燃烧木料的香气和燃烧时爆出的劈啪声响,让人感到温暖,安逸。
她借着缓坡遮挡住身形,远远地绕开牲口和坐在柴火旁打盹的守夜人,缓缓地靠近。
不敢进入帐篷,她只能在在附近寻找,看看有没有搁在外面的,或者被清洗晒晾的衣服,只要能遮体的,不管什么都好,哪怕是一片破布。
不费什么功夫,她就发现了目标,看着竖立在不远处,两根树杈之间晾着的衣服时,眼睛一亮,迅速的跑过去,正当她还有零点零几毫米就要抓住衣服时,她的脖子上多出了一把剑,金属的冰冷在她细嫩的脖子上激起一片鸡皮。
“我只是想要一件衣服!”情急之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她张口喊到,趁对方愣神的一瞬间,抓起衣服遮挡在胸前,条件反射性的蹲在地上。
对方的剑正面挑在了她的下巴上,游小弋死死的抓住衣服,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待对方刺来的一剑,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也不知道怎么躲。
等待的疼痛没有如期降临,她小心翼翼的虚着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月光给他整个人身上罩了一层浅淡的银色光晕,让他绿色的发丝,尖尖的双耳都在月光中变得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精灵?”游小弋大张着嘴,无比诧异。却感到喉间的剑一紧,她连忙摇了摇手,指了指紧抓在左手中,遮挡着部分春光的衣服说,“我只是想要件衣服,我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