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闷得慌，就像心里的那些丑陋地性情都被坦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羞愧得发抖，嗫嚅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要逃走，不想暴露在这个人的眼光之下，心里如此的说着，但又想让人狠狠骂一顿才舒服，游小弋觉得矛盾而尴尬。
碧垂下了眼帘，遮掩眸中的波澜，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今天和族长的一番谈话触痛到心里深埋的记忆，没想到自己仍然禁不起撩拨，这种情绪竟然影响他到现在。
“对不起。”
“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同时一怔。
“你不必道歉，我并非针对你，再说把这件事归咎于你的身上并不公平。”碧叹了口气，微微低着头，敛去了眸中的情绪，心里想起白天老族长说的话来，像吗？他说她像以前的自己，一个人类的孩子，最多十岁之龄，和精灵族漫长的幼生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十年，十年对自己来说只相当于人类的几个月而已，自己却将自我厌恶迁怒到无辜的她身上，真是失控。
没想到碧会对她开口解释，心里有些惊讶，旋即也低头道歉：“是我太冒失了，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自顾自的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
“换一个人遇到你的处境未必有你做得好。”碧轻轻拨弄着篝火，语气恢复了淡然。
能在哪种情况下，还想到要保护别人，他心里对这个孩子的行为是微感震惊的，她年龄还那么小，却临危不乱，有胆识，有气魄，有决断，也有行动力，以她这种年龄而言是难能可贵的。
游小弋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在他身边重新坐下来，等着下文，小白顺势爬上了她的头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
“人在遇到灾祸的时候任何选择都不能说是错的，那些选择丢下亲朋好友独自逃命的人，那些舍己为人的人，在他们心中，自己的选择都是对的，都是有理由的，这就是人性吧。”碧清朗的声音淡淡的陈述着，没有鄙夷，也没有赞扬，就像一个旁观者，冷静而理智。但他心里在微微懊恼，为什么自己要和一个小孩子探讨这些，只是，在很多时候这个小孩子都给他一种她是成年人的错觉，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也把她当成了一个成年人对待。
游小弋对他的话无法反驳，事实就是这样，无论是哪个世界，这里也好，那里也好，不同的选择就会有不同的行为。人性真是很矛盾，在很多时候自私而卑小，但某些时刻又会发挥神性般的美好。
“人性是很复杂的……”比如自己明明是那么的胆小怕死，却无法对泰虎见死不救，想到这里，虽然话说了一半，但也无法继续说下去，自己的口才并不好，无法跟碧清楚的解释自己的想法。
游小弋沉默了片刻，坦然说道：“人性本恶，人性本善，争论了上千年也没争论出个结果，很多时候人的确是自私的，甚至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损害别人的利益，畏惧屈从于强于自己的，又以欺负弱小来发泄自己不满屈辱，人类确实有残忍冷酷的一面……”
想着那些新闻中播报的越来越多的什么虐待小猫小狗发泄压力的白领，丢弃拒不赡养年老双亲的子女，把智障者虐打致死的少年，为了一两百块钱抢劫杀人的社会闲散人员，整天为了争夺房产而闹得鸡飞狗跳的兄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这些人让自己看到了社会最黑暗的一面，人性最丑恶的一面。
但无法否认的是人性也有很多美好的闪光点，为了抢救落水少年而牺牲的大学生，为了给流浪的动物们一个容身之所而散尽家财的爱心人士，收留流浪的智障者，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并把这当成自己的家训流传下去的善良的人，地震中无数对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们……
“人性还是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的，更多的时候，人类是善良的，美好的，会同情弱小，会扶助穷困，会打抱不平，会舍己为人，会见义勇为……这些也是不可否认的。”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口拙，游小弋叹了口气，想着来这个世界那么多天的所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一切“就像这里的人，不就是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吗？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就像我，给我栖身之所，给我吃穿，还有罗杰斯……”她看着那远远的已经烧成灰烬，闪着明明灭灭艳红色光影的火堆，心里一黯，那里还有罗杰斯几个生前好友在为他守灵，等着火熄灭之后收集他的骨灰。
“罗杰斯是值得尊敬的勇士。”碧看着游小弋有些黯然的脸色，安慰道。
“恩，这个世界有天国的吧？”她收回目光，转头询问碧，很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也信仰着天堂地狱，很想罗杰斯去了一个幸福温暖平和天堂般的地方，虽然自己总认为这有些自欺欺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今夜却如此希望一切神话传说都是真的，希望罗杰斯的灵魂能到更美好的地方安眠。
“在极北之地，有神栖之山，灵魂在死后都会归于那里。那是这个世界所有灵魂的最终归宿之地。”橘黄色的火光，闪动着，跳跃着，映着人一身暖色，精灵碧绿色的眼眸在这一瞬间沉静似黑。
得到了虽说不是自己期待，但也能接受的答案，游小弋松了口气，心里为罗杰斯默默的祝福着。
碧偏头看着她闭眼祈祷的沉静侧脸，并没有打扰，但眼中却闪过一道异光。
等她祈祷完睁开双眼的时候，碧那精灵族特有的带有韵律的悦耳却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得她有些心神迷乱。
“你是异能者吗？”
“我不是。”心中无比震惊，却感觉脑海一片迷蒙，身体的感觉也渐渐迟钝，但在脑海之中却绷起了一根弦，异常敏锐，感觉有人在轻轻触碰，给以指令，不得违背。
“你到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脑海中的弦一声比一声尖锐，逼得她不得不集中注意力。
“我也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回答完之后，立马变得轻松起来，游小弋有些恍惚，感觉才祈祷完睁开眼睛，但瞬间又觉得过了很久，她揉揉眼睛，有些歉意的对碧报以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走神了。”
“没关系。”碧垂下眼帘，遮挡住眼中的深深歉意，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人类的心是最难测的，他不能冒险。不过，他只询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并没有用异能去刺探她过多的事情，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在蒙马特的首都堪布有非常著名的莫斯特学院，对天分高的学生都会提供奖学金的支持，还有生活保障，能从那里毕业的学生都会成为炙手可热，受人追捧的耀眼明星，如果受到皇族青睐，还有可能授勋封爵，前途一片光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保荐人？”碧直截了当的询问，并不遮掩话语中的试探之意。
游小弋听了笑了笑，虽说对这个世界还不是很了解，也许有许多东西都是自己必须要重新去学习，重新去接受的，但是小学六年，初中高中六年，大学四年，还不算上学前班的那几年，自己的大半辈子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十多年的经验总结出一句话：学习在于自律，而且有些东西是学校里学不到的。
再说，自己学那么多干嘛？对于只想找到回家的方法的她而言，在这个世界授勋封爵也罢，炙手可热也罢，对她都是多余的东西，没有什么吸引力。
“我并不想去上什么学，我只想跟着队伍找到回家的路。”这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目前而言，我只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就好。”
“我会教你一些技能。”碧看着她微笑的脸庞，心里对她的淡然与坚强感到有些诧异，很多人类面对眼前巨大的金钱和权势的诱惑都是无法不动容的，即使是身为女性，也有很多成为利欲熏心的野心家，在政治场上争权夺利，堪比男人。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仿佛对一切都无欲无求一般，虽然也有人能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但从她的眼神看来她很真诚。
游小弋对碧的提议也是微感讶异，自忖不会是遇到了那些书里的狗血剧情，某某穿越到异世界，某位大能看她根骨奇佳，天资聪颖，动了收她为徒的念头吧？
看她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以为她是惊喜过头，还没回过神来，碧提醒道：“你可以称我为老师。”
‘果然……遇到这样的狗血剧情’，游小弋心里狂汗，不过想想，初来乍到，有个人愿意无私的教导自己也是一种幸运，想想精灵应该也有几百岁了，称他为老师也不为过，想着便起身对于这个在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到的男人，愿意教授自己技艺的男人，半是尊敬，半是感激的鞠了个躬，喊道：“老师好。”
碧抬头看着夜色浓重的天幕，微微闭了闭眼睛，有些事情是自己必须去做的，但在那之前，培养一个接班人，替代自己守护这个部族，给救过自己的族长一个交代，这也是自己的私心吧？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他看着眼前给自己行拜师之礼的游小弋，开口说道，“不是要求，是请求。”
游小弋有些惊讶，面前这个骄傲的精灵竟然说出请求的话语，她不解的点了点头。
“希望你能守护这个部族，在你离开之前。”碧托起她的手臂扶住她。
“在我找到回家的方法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她不想以欺骗的方式获得帮助，那样会于心不安。
碧微微一笑，“这样就可以了。”自己都不能做到的事，又怎会强人所难。当初族长救自己一命，自己虽说用了二十年守护来偿还，但也不是别无目的，反而时时刻刻想着脱身，现在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用一点点的教授之恩来交换，让眼前这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来肩负这个承诺，对她又何所谓公平？
只是这二十年的时光，面对着那所谓的虚幻的使命，真的尽心尽力了吗？还是只是浪费光阴，因为自己害怕面对那已成一团乱麻的事态，给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逃避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