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帐篷,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一下族长。
“她已经达到了灵力外放,甚至可以进行灵力吞噬?”听完碧的讲述,老族长用指尖轻敲着椅子的把手,低头沉吟。
“我确定,只是似乎这一切都是她无意识的行为。”即便是面对着族长,他仍然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沉静的站在一方,等待着族长发话。
沉吟片刻,老族长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怎么想?”
“如果不是她刻意隐瞒的话,那么她就是刚觉醒的天生灵基的异能者。”碧迎着他的目光,开口答道,将族长的心中所想却没有说出的话挑明。
“刚觉醒的天生灵基的异能者?”老族长下意识的重复着这句话,思忖着其中利弊,微皱眉头,“成为各方势力争相抢夺拉拢的对象,对她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半晌,老族长叹了口气,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让她自己决定吧。”
“也许命运让她遇见我们并不是没有理由。”碧淡淡而言,“如果她决定留下的话,我会教她一些基础。”
“二十年了,你还想着离开吗?”老族长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用茶盖拂去表面的浮沫,就在唇边抿了一口,“我还记得你刚来时的样子,她……很像啊。”
“总是有人来,有人走,不是吗?”他淡淡的说,瞳孔却猛的收缩了一下,碧绿的眼睛深得像一汪深潭。
“人的一生很漫长,精灵一族更是这样,漫长的生命却一直消磨在仇恨之中,不觉得可惜吗?”老族长叹了口气,不再以刚才的刺探语气,反而坦诚而平和。
碧仍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淡淡地说:“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它已经是你的血液,你的骨肉,你能剥离吗?就像你始终不能忘记自己赛尔洛维人的身份。”
老族长端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来,把茶杯平稳的放在了桌上,“是啊,我们都是可怜人。既然你已经决定,我多说也无益,不过,做任何事都要看时机,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你的生命很漫长,可以慢慢等。”
碧深深的看了老族长一眼,行礼退出了帐篷。
既然已经清醒,身体也没有什么损伤,游小弋也不好意思总是赖在床上,让别人伺候她的饮食。
虽然对自己消失的伤痕还是感到很疑惑,但她又不是有事没事喜欢在身上留大伤疤彰显功绩的强人,没有受伤肯定更好。况且想不通的事多想也无益。
走出帐篷,游小弋感到族里的人对她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比之前亲热了很多,就像撩开了蒙面的纱巾,显得更亲近,她心里也知道这是因为她保护了小泰虎的关系,得到了族里的认同,可是,她宁愿是另一个时候,以另一种方式,而不是在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和血腥的死亡之下,被族人接受。
从泰拉那里知道,罗杰斯最终还是伤重不治,心里很是难过,那个满脸雀斑的害羞青年就这样离去了,也可以说,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她和泰虎的生存。游小弋永远也忘不了他那为自己遮挡妖魔的利爪带来了生机的看起来并不宽阔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以命相救的沉重,在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个现实得连扶起在马路上不小心摔倒的老人都要三思再三思的世界,除了父母至亲,谁还会如此对你?可是在这里她却遇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来者,却受到了罗杰斯以命想护的恩情,这么沉重的恩情,她该如何来偿还?又怎能偿还得了?
听说罗杰斯的葬礼会在今天晚上举行,得知这一消息,虽然不知道能做什么,但她也想力所能及的帮一点忙,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哀思。
罗杰斯是一个战乱遗孤,同样也是被族长所收留,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族里没有他的至亲,但每一个族人都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有人看着他长大,有人和他一起长大,看着他从牙牙学语长成一个羞涩的青年,帐篷里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正在清洗他的遗体,为他更换新衣,整理妆容,让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刻走得更体面,更安详。
还有一些人在准备他的葬礼,大家架起木材,做成一个简易的灵床,在灵床下面堆满薪柴,女人们则往上面铺满刚刚摘下的盛开的鲜花,挂上刚刚为他编制的祝福的五彩丝带。
大家的表情都很悲痛,罗杰斯的死亡,布恩和另外三人受伤,让族人的心情都非常沉痛,之前还一起生活的亲人转眼就不在身旁,而且是永远的离开,生命的失去总是让人觉得残酷,觉得悲伤。
葬礼简单而祥和,大家穿着盛装,就像参加的是一个节日宴会,而不是一个葬礼,每一个人都手执着鲜花,把灵床围在中间组成一个圈,一起吟唱祝福之歌,人们一一上前向着罗杰斯告别,送上手中的鲜花,之后老族长亲手点燃了灵床下的木柴,大家手拉着手,眼含热泪却面带微笑的目送着罗杰斯在熊熊大火中去到平和幸福的天国。
流浪艺人没有国籍,没有领地,也没有墓园,身体在死后化为尘土回归自然,自由的灵魂吟唱美丽的歌去向梦想中的天国。
这是游小弋第一次参加别人的葬礼,没有原本想象中悲痛欲绝的场景,也没有对死后世界的恐怖心态,大家平和的微笑着为罗杰斯送行,仿佛他只是进行一次普通的旅行。流浪艺人对待死亡是平静而豁达的。正是这种平静和豁达让游小弋更觉得想哭。
面对灾难,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有的伟大,有的自私,对于那些在灾难中死伤的人们,游小弋由衷的感到难过,感到伤心,但她做不到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她是自私的人,她希望所有人都活着,但更希望自己能活着。
葬礼后,人们散去各自回去休息。
游小弋还不想睡,在去看望了还在昏睡中的泰虎之后,她走到篝火旁,把腻在头上的小白抓下来放在膝盖上,呆坐着,看着跳跃起舞的火焰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碧也坐到了她的身旁,两人就像初见一样各自沉默着。
“碧,听说你能活上千年呢。”游小弋偏头看着精灵精致的五官,心想像他那样漫长的生命,经历无数的事情,看过无数的人,对生命的意义,对死亡,也许有着和人类截然不同的看法?
“……”碧拨弄着篝火里的木材,一言不发。
“你一定也经历过妖魔的杀戮吧?”
“……”
“你害怕死亡吗?”游小弋看着他那张总是一层不变面无表情的脸有点后悔问这些问题,但心中有些话憋得她难受不吐不快,见精灵迟迟没有答话,她转回头,把下巴搁在小白毛茸茸的头上,静静地看着火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很害怕,当我看到罗杰斯被妖魔抓上天的时候,我害怕的全身发抖。所以我拼命地逃,拼命地逃,我用别人来当做自己逃命的盾牌,我害死了很多人……”
“我也一样。”碧的突然出声让游小弋有些惊讶,她分不清碧所说的‘我也一样’究竟是指什么。但精灵没有再解释什么,也没有再开口,也许今夜,对碧来说,也是让人觉得伤感的一夜吧。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面对着篝火,再次各自沉默下来。
半晌,当游小弋站起身来,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碧开口说道:“想要活下去,你必须要变强,强大到能保护好自己,否则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害死很多人。”
游小弋惊讶的回头,迎上的是碧直视而来的目光,他的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有一丝痛苦的神色,让游小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心里一紧。
他是怨恨自己的吧?罗杰斯的死也让他感到了痛苦,而自己却在他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废话,游小弋忽然觉得心里无比难受,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残酷,被人怨恨,被人厌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感到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