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个老人像往常一样出了门。七点半,正是锻炼的时点,可是这个老人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自家楼下的公用转盘上扭扭腰活动活动身子骨,反而走出了小区。自从搬到这个小区,老人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也不知他打哪儿来的好兴致,竟鬼使神差地决定一大早的去看看本市首富的住宅。
这个老人从前也有一些身份,然而自从搬进新家后,老人发现比他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有权势的大有人在。老人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同一小区更高级别的人士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嘴脸让他忿忿不平。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真要有本事,就在最北边修一栋楼啊,那他就真服气了。
城市最北端只有周如海的豪宅。周如海买下了那一片所有的地皮,拉开了与邻居们的距离。距离才是身份最好的注解。距离才暗示了魄力。隔着一段距离遥望那座豪宅,所谓的高档社区也不过是一抹浮云。所谓的人上人,也只有捧人臭脚的份。这样想想,老人就平衡了。
老人走到周如海家门前的小广场边,眯着眼睛向北眺望。让他错愕的是,他看到的居然是一片狼藉。空气中隐隐还有硝烟的味道,这味道让老人兴奋。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你看吧,你左右逢源,你功成名就,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的一切都太圆满了,老天爷就不乐意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别不信邪,等着瞧吧,逮着机会它就会给你一个重重的警告。
眼前的情景让老人越发舒坦了。他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哼了一会儿,老人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拨打了110。老人在电话里热心肠地对接线员说:“周如海家倒大霉了,看样子是被强盗打劫了,说不准还是恐怖分子呢!你想啊,一般的强盗哪儿来那么肥的胆儿,我敢肯定,周如海家是被恐怖分子袭击了!……”
警笛不一会儿就一路嚎叫着从城市的各个出警点向北边扑来。刚起床的市民纷纷涌出家门,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报社的主编开始联系与警局有关的线人,动作最快的还数电视台的记者,几路记者打了鸡血似的尾随警车叱咤风云。
郭荣国接到下属的通报时正在开会。这些天来,层出不穷的祸事让他心力交瘁,半个月前才染过的头发又偷偷地冒出了更多的白色发茬,他忙得连染头发的时间都没有了。更让人不省心的是,鼎鼎大名的周如海家也出了状况。郭荣国不得不中止会议,亲身过问。
郭荣国和周如海的私交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二十年前,郭荣国还是一个跑腿的片区民警,因为一个机缘巧合与周如海认识了。那时候周如海已经声名鹊起,这二人一见如故,也亏得周如海的暗中打点,当然也要靠自己的真本事,郭荣国扶摇直上,坐稳了今天这个局长的位置。虽然为了避嫌,近几年两人不再频繁走动,但是一听说周如海家出了事,郭荣国立即抽调了全城的警力赶赴现场。
警车浩浩荡荡,采访车狐假虎威,庞大的车队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原本清净的小广场。下车的时候,郭荣国看见急不可待的记者们已齐刷刷地把话筒捅到了他的嘴边,各种提问扑面而来。郭荣国皱着眉头挡开了话筒,在王宝坤和陈中烈的保护下走进了那扇破损的大门。
门内有人迎了上来,郭荣国认出了那是周如海的心腹洪一鸣。
郭荣国说:“周兄现在怎样?”
洪一鸣说:“老爷在书房里,郭局长这边请!”
郭荣国走之前吩咐陈中烈说:“你叫一些兄弟勘察现场,做好笔录,事无巨细,半点也别遗漏。”又转头对王宝坤说:“想办法把记者们都请出去,如果有必要给新闻署的打个电话,让他们的官员好好地约束一下这些记者,不能报道的一律禁止报道,让他们少在这里添乱。”说完,这才向前走去。
除了那扇大门,周府里处处鸟语花香,看不到一星半点受到破坏的迹象。保安们在站岗巡逻,仆人们也各忙各的。如果不是那扇大门毁坏严重,郭荣国几乎以为是有人谎报警情,故意捣蛋。
来到周如海的书房门外,洪一鸣轻叩门扉,说道:“老爷,郭局长到了。”
门后传来了周如海的声音:“请进!”
洪一鸣开了门,郭荣国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进入书房的一刹那,郭荣国突然觉得眼前一晃,仿佛闪过一个人影。待要仔细查看,却只见到一片晨光。郭荣国想可能是自己眼花了,这也难怪,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毕竟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了,虽说老当益壮,但毕竟也五十开外了,不服老是不行了。
书房的窗帘已经拉开,阳光正不动声色地缓缓潜入,周如海坐在书桌后面,正欲起身迎接。笑容还挂在他的脸上,但他的表情却已凝固,似乎受到了某种意外的惊吓,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保持着那种半蹲半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门边的书架。
郭荣国咳嗽了一声,拱手说道:“来晚了来晚了,对不住,郭某人该死,让周兄受惊了!”
周如海这才恍过神来,站起身,离开座椅,迎上前去,与郭荣国握了握手,热情地说:“哪里哪里,郭兄日理万机,担负着全城安危的重任,为了小弟的事,劳你大驾,是小弟该死才对。”
郭荣国说:“周兄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我什么关系?周兄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与公与私,我郭某人都责无旁贷,说这些客气话,倒显得见外了。周兄放心,不管是谁,胆敢到周兄面前撒野,我郭某人保证一查到底,绝不放过。”
二人寒暄了几句,郭荣国落了座,又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周府的大门像是遭受过重火力的攻击。咱们这座城市,治安一向良好,而周兄德高望重,市民们都敬爱有加,谁又会对周兄图谋不轨呢?”
周如海冲洪一鸣挥了挥手,洪一鸣退出了书房,周如海这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郭荣国见周如海愁眉不展,心中暗暗吃惊。这世上能够让周如海感到犯难的事还真不多,郭荣国不免更加忧心,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更加沉重:
“周兄有话不妨直说,我郭某人虽然能力有限,却自信多多少少能够助周兄一臂之力。”
周如海又叹了一口气,沉思了半晌才道:“郭兄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件旧事?”
郭荣国心中一凛,不由得眼角一抽,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说:“你……你是说……他……他回来了?……”
周如海郑重地点了点头。
郭荣国说:“不可能,他早已经死了!那场大爆炸我便在场,我肯定他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的意思就是说你们在事后根本没有找到他的尸骸,换句话说,也就是他很有可能还活着。”周如海面色凝重地说,“现在不应该说是有可能,而是他的的确确还活着。二十年后他又回来了,我真不敢想象,为了报仇,他会使出怎样的手段,只怕这个世界从此多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