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确只是动了动手。
老人的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右手,在他右手手腕上的小匣子随之一暗,跟着所有的灯又都活泛了起来,停止了闪动,长亮不止。他身上的皮革棉衣也泛出了一层淡光,伴随着哧哧声,不时地闪出细碎的火花。
眨眼之间,这个老人就如同寺庙里供奉的金身罗汉一样光彩熠熠。
陈宇峰猜到这老人绝不会乖乖地束手就擒,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老人居然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电人。高达数万伏的电力瞬时间遍布老人全身,陈宇峰只觉一阵痛麻,那不明由来的高压电已将他整个人弹飞了出去。
这力道竟然如此之大。陈宇峰直接撞上了大理石墙面,穿破了墙面悬挂的一副油画,像一枚钉子般深陷其中。陈宇峰几乎背过气去,电击带来的麻痹感让他感到恍惚,气血翻涌,两眼昏花,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老人摆平了陈宇峰,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欣喜之色,反而露出了更深的落寞和惆怅。老人以为陈宇峰死了,这个神奇的年轻人现如今就像一颗破碎的鸡蛋涂满了整整一个画框,就算这个年轻人还没断气,他离死也不远了。没有人能够在经受了十万伏的高压电击后还能安然无恙的,就连老人自己在释放了强电之后也承受不住,几欲虚脱。
门外的黑衣人再一次闯入室内。那个瘦小的黑衣人一马当先,抢到老人身旁,作势去搀扶老人。
老人制止了那个黑衣人,他佝偻着身子,喘息了一会儿,重新直起腰来。老人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皱纹似乎也变得更加深刻。老人的双眼里燃烧的都是愤怒的火焰。
老人不再担心陈宇峰,在他看来陈宇峰已经不再是一个威胁。老人紧盯着死绑在檀木椅上的周如海,呼吸浊重,表情狰狞地道:“小周啊小周,你当真是深藏不露啊!我自认为已经对你了如指掌,想不到还是看走了眼。这个年轻人……哎可惜了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自然是你的杰作,你到底还是破解了那宝贝的秘密。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让你活下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就认命吧!”
老人一边说,一边又抬起了右手。他手腕上的小匣子闪动得大不如前,仿佛电力不足,显得暗淡而消沉。老人明显的体力不支,那小匣子没有如他所愿地射出激光,老人咳嗽着垂下了手臂。
站在一旁的矮个子黑衣人已经拾起了地上的枪支,善解人意地准备为老人代劳。
你永远不要怀疑绝境中求生本能所能产生的巨大力量。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在矮个子黑衣人举起枪支的同时,饱经折磨的周如海突然有了一个惊人之举。
周如海突然勾着背站了起来。那张檀木椅依然绑在他的身上。周如海背着那张檀木椅猛地向后急冲,竟狠狠地向身后的石墙撞去。砰地一声,那张坚固的椅子硬是被他撞得四分五裂,硬木七零八落地坠到地上,随之散落的还有那条坚韧的绳索。
黑衣人的枪子晚了一步,周如海赖驴打滚,就着一地的硬物,滚到了一个花瓶架下。顾不得身痛,周如海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将那花架彻底掀翻。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花架居然是一个机关。
这个宽敞华丽的大厅像神话故事中沉睡的巨人突然间被惊醒了一般,平稳的地板变得不再平稳,地板之下仿佛藏匿了无数怪兽,在长久的禁锢之后终于可以撒着欢地漂移旋转。
脚踏实地的众人都感觉到了大地的背叛,被惯性牵引着摔摔打打,东倒西歪,亡羊补牢的子弹无一例外地失去了准头。
周如海更不停留,一鼓作气地又滚到了一面壁炉下,伸手搬动了边上的装饰兽头。
大厅之上原本有一盏巨大的枝型吊灯,而此刻那盏吊灯蓦地变得更为巨大。那些重重叠叠的水晶挂坠被凭空生出的支架完全撑开,支架与支架之间交织着细密的金属丝,天罗地网地直扑下来。让人丧气的是,任凭你再强大的火力,也无法阻止它的下坠之势。
眼看这些人就要被一网打尽,最后关头还是老人力挽狂澜。
老人再次挥手,从他手中飞出的紫光激流勇进,销金熔铁,那张水晶灯幻化而成的巨网顿时变成漫天花火,如银河倒泻,飞流直下。老人的紫光已是强弩之末,对四处飞溅的金属液体再也无力抗衡,大厅里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惨呼怪叫。
这一役老人已是精疲力竭,他的小匣子灯光全灭,他无力地瘫倒在地。那个矮小的黑衣人惊恐万分地扑过去,将老人架了起来,冲同伴们嘶吼道:“撤!”
这群黑衣人果然训练有素,虽然突经变故,一听命令,立即振作精神,护卫着老人,向门外急退。
周如海趁胜追击,再一次滚到一个装饰架下,将交叉镶在架子上的两把西洋剑掰成了一百八十度的直线型。大厅的四角顿时探出了枪头,乱弹横飞,毫不客气地以牙还牙。急于撤离的黑衣人中有人“哎哟”一声,不幸中弹。那个倒霉催的,跛着脚跌出了门外。
直到这时,周如海还不敢松懈。他像是在展示这间华舍除了赏心悦目,还有诸多不为人知的功能似的,最后一次启动了一个机关。
乒乒乓乓,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所有的门窗都已被封死,从地下升起的防弹玻璃让这座华舍无坚可催无懈可击。
周如海确定自己安全了,他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死里逃生,周如海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他倚着防弹玻璃,不顾体面地瘫坐在地,望着不知名的所在,气喘吁吁地傻笑了两声,跟着又摇了摇头,重新爬起身来,一脸焦急地跑到周波身旁,解开周波身上的绳索,将他平放到地上。
周波已经人事不省,面如死灰,眼角边的太阳穴青筋暴突,嘴角不时地抽动一下。
周如海在周波的裤兜里翻找了一会儿,他显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周如海返身跑到了一个柜台前,从抽屉里找出一支针剂,再次回到周波身边,捋高了周波的袖口,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扎了一针。注射完成,周如海终于长吁了一口大气,仰面躺倒在地上,脸上再次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他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舒展便又凝固。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一幅他花高价收购,如今却是不值一文的名画。那幅画的画框中硬塞进了一具人体,那断无生还可能的人体如今却挣扎着从画框中跳了出来,完好无损地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