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看来,周如海无疑拥有最为成功的人生。他是当之无愧的商界领袖,是地方乃至国家可以倚重的公民典范。他从三十岁发家,三十岁之前,人们只知道他曾在一所著名学府担任过教职,后来弃教从商,开办公司,兴建工厂,结过一次婚,妻子早死,只剩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在周如海三十岁那年,他第一次登上国内的财经杂志封面,陪同他一起面市的还有他的儿子。人们毫不怀疑周如海对他儿子的疼爱,甚至觉得这种疼爱过于娇惯和纵容,但是对此人们都表示了理解。周如海的儿子周波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毕竟缺少母爱,更何况周波还患有一种罕见的疾病,类似于癫痫,却又不是癫痫,一旦发作,苦不堪言。为此周如海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科研部门,招贤纳士,以求根治儿子的顽疾。周波作为周如海唯一的亲人,说他是周如海的命根子也绝不过分。
当消音枪的扳机被不留余地地扣动时,周如海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周如海仿佛突然间被谁掏空了灵魂,他仰着脸,带着椅子,重重地合身倒下。
周波也倒了下去。
在枪火忽闪的刹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力量,将周波·推出数米开外。檀木椅撞上大理石墙面,跟着又被反弹回来,周波连人带椅子,异常狼狈地摔倒在地。那颗稳操胜券的子弹居然放了个空,呼啸着穿过房门,射向了天井外围的青松之间。
放枪的黑衣人错愕了一会儿,立即又举枪朝周波射出了几发子弹。只见被绑在檀木椅上已经被撞晕过去的周波又神奇地旋转起来,黑衣人的枪子再次扑空。黑衣人的脸颊肌开始在面罩下不自主地抽动,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又无从解释的紧张和迷惘。
当他准备再次放枪时,那股神秘的力量突然逼到了他的身前。他感到腹部中了一拳,右手的关节处受人掣肘,手腕一阵痛麻,手中的消音枪已然脱手。
“有人?!”那老人一声大吼,转过身来,右手一挥,一道紫光飞出。
陈宇峰靠着出其不意,一击中的,孰料那道紫光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居然歪打正着,从他的胳膊上堪堪划过。
陈宇峰挂了彩,破了功,现出身来,他扔下那个黑衣人,接住掉在半空的手枪,在地上就势一滚,一个鱼跃,跨出七八米远的距离,趁那老人还来不及回神的当儿,已苍鹰扑食般向那老人当空扑去。
老人手到擒来。陈宇峰一只手扼住老人的脖子,一只手举着枪抵住了老人的脑袋。
这一番兔起鹘落着实漂亮,别说旁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陈宇峰本人都颇感意外。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身手居然如此敏捷,刚才那个鱼跃简直就是奥运撑杆冠军的水准。
门外的黑衣人听到响动,都一起涌了进来,七八个枪口赫赫醒目。
“别动,都别过来,不然我开枪了!”
陈宇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是没有摸过枪,在夜市的气`枪摊上他也打过花花绿绿的气球,说起来他的技术还不错。但气`枪不比手枪,气球也不比人头。如果这帮黑衣人偏不信邪,偏要跟他对着干,他是不是有胆量打爆一颗人头呢?陈宇峰不敢细想。
那个瘦小的黑衣人挥了挥手,其他的黑衣人停止了移动。看来他们都不敢冒这样的险,这个老人绝对是一张王牌,能不能救下周氏父子,就看陈宇峰会不会用这张王牌了。
“放下枪!”
陈宇峰的命令没能奏效。他紧了紧那老人的脖子,说:“你叫他们都把枪放下!”
老人点了点头,冲那个瘦小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黑衣人颇不情愿地又挥了挥手。所有的枪都被放在了地上。
“叫他们都退出去,把门关上!”
“你们都出去,关上门。”
老人反而最先冷静了下来。他这一生见过了太多的千奇百怪,刚才的一幕虽然让他大为惊叹,却还不足以令他失去分寸,乱了阵脚。眼前的情景虽然不妙,然而那老人却不以为意,依然保持着强大的自信。似乎局面控制权的易主只是暂时的、是不值得担心的、是立马就会被推翻的。
黑衣人不敢违背老人的命令,他们心有不甘地、缓缓地退出门外,带上了门。室内便只剩下陈宇峰和那老人,以及那对周氏父子了。
“小兄弟,你刚才那一手果然精彩!啧啧,隐身术,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本事!小老儿好运气,有幸在今儿大开眼界!”老人悠悠地道,“只是小兄弟空负了这一身的好本事,偏偏帮错了人。这周如海背信弃义,欺世盗名,你跟了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不如……”
“不如怎样?”陈宇峰冷冷地接道,“不如跟了你,做你的走狗,视人命如草菅,滥杀无辜么?”
“哎——”老人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这中间的是非曲直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陈宇峰咬牙道,“我只知道我的朋友差一点就死在了你的手里!就算你跟周……周如海有仇,他儿子又怎么你了?你觉得周如海辜负了你,他该死,他儿子也该死么?!”
“重义气,不错,倒回去几百年你也是条好汉,”老人依然慢条斯理地道,“只是好汉通常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是非只因多开口,祸事只因强出头!我劝你还是审时度势,悬崖勒马,别再执迷不悟了。”
陈宇峰冷笑道:“你在我手里,你别以为我只是吓唬吓唬你,我……我手中有枪!”
老人道:“你用过枪吗?”
陈宇峰道:“当然用过。”
老人道:“你敢开枪吗?就这么开枪打死一个老人?”
陈宇峰的额头开始流汗,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了底气。
陈宇峰道:“我……我敢!……谁说我不敢!”
老人微笑道:“那你为什么发抖?”
陈宇峰不敢正面回答,他道:“你如果听我的话,带你的手下离开,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老人道:“我如果不呢?”
汗水已经滑下了陈宇峰的下巴。他感到了来自老人的压力。这个老人仿佛在跟他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逗弄着他,而他却不是他的对手。陈宇峰不想再与老人废话了,他紧了紧手中的手枪,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你别逼我!”
“逼你又怎样?”老人的语气一如从前,只是态度变了。
老人冷冰冰地说:“你觉得我会怕吗?你看我像不像一个怕死的人?我告诉你,人如果死过一次,死亡就再也不是一种威胁。无论何时何地,你千万记住,不要用死亡去威胁一个不怕死的人!”
说这话时,老人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