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概是病了,雪琅如是想,她不过晚上把小七塞给她的雪笺给他,她最讨厌认字念字让先生读来听听而已,可是先生看后碰了灯洒了水一屁股坐地上,问他是否病了,他又哆嗦又脸红的还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自己看看那张雪笺,除了她不认识的都是些正常字嘛,拿去给容姨并告知先生现状,奈何快睡下的容姨朦胧着睡眼看了看神色复杂的笑了,而且告诉雪琅不用担心,先生没病,让她去睡。
但是雪琅总觉得脸皮厚者如先生,除了病还能什么让先生脸红,于是雪琅第二天也闻鸡了一次,等到了镇上学堂思存才发现来了个尾巴,瞪眼,“你来做什么?”
雪琅想说他有病他必然不干,“我来看看我的师弟师妹。”
思存扶额,“你饶了我吧,要是被人知道我的开山学生是这么一兽类,先生我必将清誉扫地。”
雪琅昂首挺胸一哼鼻子便先他一步踏进去了,厚着脸皮对七八岁的娃娃们自我介绍,小娃娃们平时上课也是闷,纷纷鼓掌表示欢迎,然后很自觉的坐到后面去以大师姐的身份听课去了。
思存眼角抽搐了下,果然学生们哪里肯认真听课,都面面相觑的回头看大师姐,交头接耳低声笑语,挨着雪琅近的那位小学生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脚碰踢雪琅,雪琅也难得一次见得这么多娃娃,便回踢过去,对着这个笑笑那个做个鬼脸,先生终于忍无可忍,扔下手中书,目视雪琅,表示她要是再调戏他的小学生,他便真的要怒了。
想来思存平时威信也还不错,小学生们见先生脸色变了,都乖乖坐的挺直,雪琅也知道不能误人子弟的道理,示意先生讲课,她不会耽误先生桃李开枝散叶的大业。
思存放弃了课本,子曰子曰的念起太平书,大抵就是些做人的根本,雪琅听到杀人放火不可为,祸国殃民之乱,如思存所料便已开始打盹了,思存下去揪她耳朵以儆效尤,雪琅吐舌头表示她还有正事,希望师弟师妹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快些让先生的桃李开枝散叶,便逃掉了。
把她逼走思存又不放心了让她别到处跑记得回家,雪琅点头应着便逛街了,难得到镇上一趟,当然要遛个够,这一逛直到傍晚,天黑撞倒人家一篮子鸡蛋,身上又没带银子,那人也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打人,雪琅道理没得讲,也不好和人打架,只好扯开腿跑,小兽的速度依旧,很快就跑到荒无人烟的胡同,正想着怎么混回家,却听得有女子哭泣声。
而且人还不少,雪琅躲起来看见十几个彪形大汉在把好几个绑着的女子塞进一顶大轿子里,雪琅心中一惊,她有听先生说过有坏人专门绑架少女和孩子,她知道自己身单力薄,跳出去也没用,心中小算盘啪啪响,想着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哪里回去告诉爹爹小七他们。
谁料拉轿子的马飞快,雪琅跟到最后,那轿子飞逝了,但看得最后是一户豪宅,雪琅于是上树翻墙,这一家前院后院错错落落的竟有那么多房子,雪琅只好找了个比较僻静的房子探探这到底是哪里,但听的有婴儿啼哭声,雪琅学猫头鹰倒挂身子望进去。
但见一个小丫鬟正在拧那个孩子,边打边骂,“哭什么你个丧门星……”雪琅也没听清下面骂的是什么,她已经怒火中烧,这家看来就是先生说的那种绑架孩子少女的恶贼,竟然连这么小的娃娃都不放过,但见这院子清净的连个侍卫也没有,她干脆一跃开门走了进去,那丫鬟一愣,“你是谁?”
雪琅直走到人家面叉腰恶狠狠的瞪人家,那丫鬟才反应过来开口欲喊,雪琅已经研究好人家穴位很准的把人点晕了,然后把那才两周大的娃娃拎在怀中跳出去了,奈何这小娃娃似乎不太感谢救命恩人,哭的更响亮了,雪琅抱着她上房哄,“小祖宗你别出动静啊,把坏人招来咱俩就都死掉了,乖啊,我带你找你爹爹娘亲,乖啊~乖~”奈何这小肉团看着她哭得更是热烈,雪琅狠心下手给它点穴,可是她太小了。
点错了弄成残疾可不好,雪琅小心脏快爆了,但听得那边似乎已经惊动了别院侍卫了,捂住她嘴,那娃娃却吮住她一根手指头不哭了,原来是饿得,可是来时路似乎已经乱了,雪琅只好让它含着手指头在房上看着哪个院子人少就往哪儿蹿,也不知道蹿哪儿了,但见得许多灯光也越来越亮,只好找到黑暗处先趴下不动了。
而此刻的一间房内,靖州将军李克正和妹妹争执不休,李清眼含泪花,“哥哥,你还犹豫什么,他三年前回天都娶我不过是为了拉拢你和爹爹,如今又过河拆桥灭掉一个个他用过的棋子,父亲已经冤死,而我又听到了他和太后的秘密,他肯定已经派人追来了。哥哥,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他是真的重用你吗,他是利用你在保护一个人而已,一旦那人回朝,你便也是弃子。”
李克眼底一动直逼向妹妹,李清摇摇头,“他利用你的名声来镇住这里,这一直顾不上的破地方竟然派个将军,土匪外夷均不敢侵,既没人会想到那人会在这荒蛮之处,而幕国也不会蠢到来找你李克的麻烦。”
李克沉声道,“那人是谁?”
李清咬牙滑下泪珠又摇头,“我已经知道了,他那样的人大概是天涯海角都不肯放过我的,好得我还带着他的骨肉,虎毒不食子,你知道便也没活路了,妹妹只是想让你知道他心狠手辣,你必须走,过了苏克草原,再往北方就是幕国禹州,去投奔表哥。”
李克似乎想明白了些事双手紧握成拳,“清儿,不管怎样,你哥哥不能背负叛国的罪名啊。”
“不,哥哥,他害死了我们一家啊,你只有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我当初瞎了眼啊——”李清哭得越发哽咽,“或者你不报仇你活着也好,现在他和太后把持朝政,我们没有活路了,哥哥,你别犹豫了,他绝对立刻就会逼过来的。”
李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王妃出逃这件事他只有隐藏不可能大张旗鼓,而他又怎会孤身涉险。”
却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将军,有人求见。”
那边暗影里的雪琅向这边望,亮如白昼的院子里孤身负手立着一人,好熟悉,但是雪琅还是没想起来。
然后看到李克微微行礼便把人请进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到后院有人打起来了,她便缩在暗影里不动,这边将军房门被踢开,那访客一把剑放在李清颈子上,雪琅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世上还有谁总把剑放到人家脖子上,哼,哼,大冰块!
李克脸色惨白的命所有人住手,负伤的孙仲平跑过来低语,“爷,我找遍院子,也没有发现小郡主。”
李克冷哼一声,“王爷,卑职如此待你,看来你并无半分真心,竟然拖住我派人连院子都搜了。”
李清颤着嗓音喊,“哥哥,跟这种人你还说什么,不必管我,只管带了他的孩子走!”
兰湮眼底幽深如潭,映在明灭的光影里幻然如渊不见情绪,孙仲平道,“王妃还是三思,王爷本是出来接你回去的,还是带了小郡主随王爷回去吧。”
李清冷笑凌乱了发丝,兰湮终于沉稳开口,“将军,今日事急从权,改日必给你个交待。”说罢收剑入鞘,“至于王妃,还是随本王回府吧。”
李清见李克水深火热知道他就是怕一错无后路便担了逆贼的名声,便放声又哭又笑,“跟你回去,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还不如死在这将军府内。”
她的声音越发尖锐,脚下虚无缥缈的便晃到院子中间,四周都是士兵,“靖州的儿郎都听着,这位四王爷,他勾结**,把持朝政,欺凌幼主,而且皇上……”
“清儿!”李克上前几步沉喝住她,李清疯了似的哭了笑,“哥哥,我看清了,这天下虽大,我却活不得了,你一定带了我孩子走。”惨白的脸转向兰湮,“王爷!人说虎毒不食子,我把孩子藏起来了,只有我哥哥知道在哪里,你若是不放过哥哥,就等于你亲手杀死你的骨肉。”
她冷着眼穿透层层夜色又看了这个冷漠的男人一眼,当爱变成恨,当昔年风华梦化作废墟尘埃,当一切只是利用背叛,女人的心宁死也不会忘,“哥哥,你怎么那么傻啊!”看着还在犹豫的李克,她终于做了决定,“所有人都听着,真正的皇帝在——啊——”一口鲜血喷出,剑在当胸,李清居然勾出一缕魅笑倒了下去。
房顶的雪狼一把捂住嘴没有出声,她眼睁睁看着兰湮袖袂一扬,只是一道寒光掠过,快的晃人的眼,居然有人能如此杀人不眨眼,雪狼忍住呕吐。
李克俯身将李清抱在怀里,“清儿,你非要逼我,你以死逼我,倒是为的什么!”
李清咬牙含血吐出最后一个字,“恨……”然后闭眼,沉睡中娃娃蓦然哭泣,被雪狼堵了嘴巴,到处浮躁杀意,竟没有人听见那微弱的婴儿声。
李克俯身良久,蓦然起身快如闪电一刀横过来,刀光剑影间却是兰湮挡住了对李克出杀招的孙仲平,而他的右肩生生挨了李克那一刀,冰寒的脸依然静漠,眼底清芒沉潜,“这是我还李清的。世事,孰重孰轻,你该懂得。”
李克的脸有些扭曲,这时候后院有人喊,“走水了,小郡主的房子快要倒塌了。”
李克警醒过来,“所有人都去救火。”抱起李清,“王爷,当年你在南疆战场上救过我一命,可现在李克只能给你一个时辰,至于清儿的孩子你还是想都不要想了。”说罢抱着李清转身走了。
孙仲平急道,“王爷,小郡主。”兰湮微微低眉阖目,却也只是瞬间对着孙仲平低语几句,孙仲平脸色变了几变几欲落泪,上过战场的血性男儿生死不足悲,他只是想到那是他唯一的孩子,才两周岁,却最终深深看过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