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人拥抱是个小概率事件,但不代表不会发生,在雪琅期望的眼神中,倾夜眼底越发的幽深,如墨似雪,他望着兰湛的神色在光影中甚是寂寥,雪琅期望已久的心却瞬间觉得疼。
当然心疼的还有且容,勉强一笑,“不如代抱吧——”因中间有一次该是且容抱兰湛,且容为难的看了倾夜一眼,果然脸色不悦,他一向表情浅淡,但一颦一动细小的变化且容都看的懂,倒是兰湛善解人意的让且容抱了倾夜,那次没人反对,也便默许了这个新生代词语代抱的存在。
雪琅虽倒腾了一上午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却万万没想到倾夜是这样的神色,她只觉的心疼,她上前抱小七,“我来代爹爹抱。”却不料兰湛起身反抱回来再没放开,他说,“我头好晕。”
“是不是病又犯了!”雪琅关怀探查,没有看见身后倾夜薄唇边的冷笑,他也并没有发火,被且容温软的手握住,被她推了轮椅走,他一言未发。
思存看着被半抱在怀内拐走的小兽还在仔细探查兰湛的病情,拿香蕉皮扔地上,傻妞儿,明明不可行,单纯的以为是就非得天翻地覆的折腾,折腾来折腾去一锅粥更黏糊,不过今天他总算: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茕茕孑立把学堂还——奈何看着远去的雪琅发呆的大猿向前一步踩中香蕉皮,遂倒地,而后不受奴役苦的先生再次惨叫。
到了兰湛住处雪琅忙着给他寻药来喂,却被兰湛按在椅子上,端来一碗药非让她喝掉,雪琅瞪着美丽单纯的大眼睛,“你生病,为什么我吃药?”
兰湛轻咳一声,苍白温柔的手摸摸她的头,眼底温润如玉,淡静而清朗,“乖,喝了它。”
他的眼神却是有让人喝掉的冲动,可是雪琅从小好学而多问,仰着银盆似得小脸儿要求甚解,“可是为什么?”
清凉衣袂微扬,那碗药已到唇边,“喝完告诉你。”碗一歪,雪琅也没多想就喝下去了,然后继续十万个为什么。
兰湛将折叠的雪笺放到雪琅怀中,“看了就明白了。”抬手拉住雪琅这就撕开的小爪子,轻咳一声,“回去再看。”
而后放开她变戏法似的从里屋拿出一对蝴蝶风筝,雪琅想起那时和兰湛骑马在山上看见远处小镇上飘着这么一对,在远处凌空飞舞,曾眼睛放光的艳羡。
雪琅高兴的拿在手中研究半天,开心的什么似的,“小七,你做的,你居然会做?”
兰湛微微一笑携了她一同到外面,白马便已经奔驰到近前,这位相貌堂堂英俊潇洒的白马原本有一个倜傥的名讳雪骢凌云骑,奈何它来时雪琅说这家伙名字又长又绕嘴和她还差点重名,后越发觉得像小白的放大版,于是赐名大白。
所以这匹由天都四王爷送来已半个月的宝马现在看了雪琅都斜睨重哼表示不满和鄙视,雪琅上前摸他头笑的一脸无害,“大白,大白,我好久没见你了哦——”表示极度想念的雪琅却只得到白马前蹄一跃,兰湛上前一揽将她护入怀中,雪琅学大白哼,“又踢我,哼,老白。”
兰湛一个漂亮的纵身已经稳坐马上,大白温顺的回头蹭蹭他的腿,雪琅记得那次纵马归来后他卧病好久,准备大义灭亲的拒绝。
苍白剔透的手伸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微笑着,身后是碧草长天,清风掠着暖阳的光影带起他雪白的衣袂,逆着光影的轮廓朦胧而魅人,仿佛清隽如峦,又仿佛咫尺妖冶,染透了一幅水墨醉人,雪琅瞬间恍惚那水墨画里的谪仙好似她的爹爹,手被握住轻轻一扯,她清醒过来便已经窝在了那人怀中,两只风筝落入怀中,马蹄溅起春泥无数,陌上芳菲四溢,清光流转。
待兰湛手把手的教会,雪琅飞奔在草原中,空中蝴蝶成双,她毕竟孩子心性外加兽性未泯,玩的不亦乐乎,笑盈盈的飞旋,便也似只蝴蝶翩翩明朗,远处小白看的对手指,大猿挠脖子。
足下终于发软,却在倒地前被兰湛轻轻扶住,她看着那对蝴蝶双双撞在树上,难过的要去追,又被兰湛挡住视线轻擦额头上的汗,“没关系,我再给你做。”
雪琅也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又想这原是人家小七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抱歉道,“你也别伤心哈,我下次一定小心。”
兰湛微微一笑自行向前走去,雪琅笑笑跳跳的吹口哨,一会又拿石子投入水中荡漾,回头看小七坐在溪畔背对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一双小手捂住了他眼睛奶声奶气道,“猜猜我是谁啊?”
小七轻笑没反应,雪琅锲而不舍,“猜不出来是笨蛋哦。”
“嗯。猜到了。”
“嗯?”雪琅伸过头看小七的神色,双手依然不放松坚持坦白才能从宽。
最终小七坦白了,“是笨蛋的媳妇——”
雪琅呆了呆才跳到前面了对着低眉淡静的小七义正言辞,“你占我便宜。”她知道媳妇是什么意思。
“嗯。”小七继续手中花环。
他这样欣然而认,雪琅反而不知说什么只念了一句,“我不是你媳妇。”
“嗯?”小七状似没听清抬手将那花环带了雪琅头上,青花缠着乌发洋洋洒洒,谁家少年足风流,杏花插满头,小七轻轻一笑。
雪琅便也一笑,映折花颜,一不小心豆蔻年华,肆意而妖娆。
兰湛轻轻卧在了草地上,暖风如熏,白衣铺开,眼眸微阖,似在看天。
雪琅爬过来拍他的脸,“我们回家吧,该回去吃药针灸了。”
兰湛也不躲她爪子轻声道,“再玩儿一会。”
呵!她倒是从来不知道小七比她还贪玩,想了想雪琅将头枕在双臂上学小七状躺在了他身边草地上,“小七啊,你为什么总不爱说话呢?”仔细想来这三年他一共也没说多少话,和思存下棋是安静的,倾夜治病时是安静的,和她在一起时也是安静的,似乎永远憔悴带着丝浅笑不语。
“嗯。”
“为什么?”
“嗯?”闭眼的小七很是惬意。
雪琅结舌想揍人,但想到身边时身子孱弱的小七而不是皮厚的先生,耐下性子从基层谈起,“小七,你怎么会做风筝?”
“小时候乳母教过。”
“哈,小时候你一定也很皮,赖着人家做。”
小七沉言默认。
“那又是谁教你骑马呢?”
“四哥。”
“是哦,那个大冰块虽然……不过他对你确实很好。”
小七又不说话了不知在想什么,雪琅爬过去,“小七,你有心事一定要给我说。”
“嗯?”小七睨眼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
雪琅认真的咳嗽清清嗓子,“我虽然不太懂得……啊我虽然不懂得医术,但是常听先生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你的病是不是什么好治的病,可是我记得从我见到你时你就不好好治病,你自己都不当回事,那我爹爹再努力也没用,我觉得,治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你要从心里相信他,你不能讨厌他。”
嗯,小七默认,雪琅嗯哼了两声不好意思道,“虽然我知道我爹爹他好像对你不是太好,但也尽力给你治病了,你态度首先要好嘛,你自己自暴自弃——”不对,雪琅挠挠头,“是满不在乎——啊,我觉得你就是先生说的那个讳疾忌医。”
她严肃的说完这番话,小七侧过头看她点头,“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爱看病,我怎么帮你嘛。”她想这小七定是受过什么刺激,想来讲道理她可比不得先生,算了这个头疼,抓耳挠腮,扳过小七的头,眼睛对眼睛的嗓音洪亮,“反正我就是想告诉你,活着很重要,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活着,而不是这个样子。”
小七脸色又从苍白到惨白了,大概真的是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他却湛然一笑,起身将眉眼凌厉的她轻轻挽坐在青石上,“别气,我明白。我只是不爱说话,但是我很爱听你说话。”
恩?这有关系吗?雪琅别扭的扭着身子,小七拥着她,“那个……我走时会把药方给容姑姑,你自己也要记得吃药。”
雪琅反应了下立刻扭过头抓住另一个重点,“小七你要走了?”
兰湛微微颔首,话语清明也并无一丝哀伤,“你也知道你爹爹不甚喜欢我,而且如你所说他也确实已尽力,好不好我都该回去了。”
他的话终于开始多点了,雪琅却听不大懂了,“人应该呆在自己应该呆的地方,总生活在梦里,现实中要面对的依然逃不掉。”
“一定要走吗?”
他点点头,“应该时日无多了。”他抱住她浅淡轻语,“所以这几天你多陪陪我。”
雪琅不是太懂的,但清楚的知道这里不是小七的家,他也是要回家的,琉璃似得眸光看着他,小眉头皱的煞是爱人,咬唇闷了好半天,“那你记得以后按时吃药,好好养着——”她抬头直视着他,“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看着她这副她给了保证老天便要听的小模样,唇角便带了笑,衣袂翩翩清雅俊朗,却不说话,就看着她,她果然就着急了,“你别不信,现在都好几年了不是好好的,只要你好好吃药听医生的话。”
“喂!”雪琅小手拍在小七肩头,发挥她天生丽质的嗓音,“你信不信?”
兰湛被她吼得眉头一皱,雪琅立刻后悔自己肯定把病弱的小七给打疼了,吐吐舌头,“没事吧。”
兰湛皱眉不语还多了个捂胸口的动作,雪琅扶住他以为真的病发了,兰湛却顺势把她拐入怀中,雪琅顺其自然安慰的抱抱他,“乖哦,我不在时一定记得吃药——”
“嗯——你看,那朵云多好看。”雪琅仰着小脸在他怀中看到那丝绸般的云,“为什么是这个形状而不是别的形状?”
“你先生有没有给你讲过有个叫陶渊明的人?”
雪琅点点头,“好像有。他怎么了?”
兰湛依然气定神闲的讲冷笑话,“他不求甚解啊。”
反应了半天的雪琅伸手扯住小七飘飞的一缕发丝,“你在笑话我。”定然是嫌弃她那会子唠唠叨叨的十万个为什么,兰湛并没有喊痛,而是看着那莹白的小手,将那发丝缠绕了上去,一丝一缕缠的甚是好看,黑白分明,他放开手,清风吹过,发丝零落,雪琅收回手指头自己吹吹,不解风情的表示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