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天空是深沉而又鲜艳的蓝,月亮圆圆地出现在那样的天空上,星星却没有几颗。
两个少年并坐在一起,微风阵阵袭来,带着一点乍暖还寒的凉意,相夫微微打了个寒战,天上的月亮却还是那么的泰然自若,突然一件单袍从空中落下,披在了相夫身上。
相夫紧了紧那件长袍,扭头看向脱去外袍的上官期,问道:“你不冷么?”上官期摇摇头。
相夫又拉了拉衣襟,望着远远的月亮,道:“你此次来长安可曾查清你想查的?”“嗯……之前祖父与外祖父表面上结为亲家,暗中却恩怨重重,而制造这些恩怨的实是当时的昭帝刘弗陵,这为君之道自是身不由己,而外祖父因为权力之争竟不顾娘的幸福诬祖父谋反。”
接着他看向陷坑,嘴角微微翘起,不知是憎恨还是冷笑,继续说道:“这陷坑中那个人的主子居心叵测,事过十几年后又将此事挑起,竟将我娘也牵连至死。”
上官期说着转过头,那冷冷的仇恨目光渐渐变成一眸柔情,望着相夫:“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天么?那天我潜入未央宫本想除掉石显,倒不仅仅因为他害死我娘,而是他祸国殃民,不择手段,我本欲国恨家仇想一起报。”
这时只听陷坑下面的徵鹰说:“上官公子,你着实误会义父了,他完全是为了能让上官家沉冤得雪,并且他还在四处寻找你,让皇上重用于你。”
上官期目光一寒:“那他却为何当日逼迫我母亲与姐姐将我送与他人又百般阻挠别人收养我?”
“义父应该是顾虑你的身份若被其他人发现将会危及公子性命啊。”徵鹰辩解道。
“那么,那日在未央宫中的招招必杀却又作何解释?”上官期咄咄逼人。
“刀剑无眼,危及自己性命的关头谁又把握得好分寸呢?”
“哼,愚忠之臣,你被蒙蔽的心又怎能比我自己的双目看得清楚。”上官期似是再懒得争吵。
“你!”徵鹰气愤得有些说不出话。
这时传来青黛的声音:“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徵鹰大哥又为何非要上官公子认同你呢?”
“义父是个好人,而在朝廷之中,要生存就不免要得罪一些人。”徵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娘很早就不得已离开我跟我爹,而爹遭人杀害后是义父救了我并将我抚养长大,教授我读书,传授我武功,此恩此情,甚于父母师徒。”
“你又怎知道他这样做的真正目的?谁又能知道那副人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副心肠?”上官期继续以那种波澜不惊的冷冷声调说着。
“不许你诋毁我义父!”徵鹰好像有些动怒。
上官期又待说些什么的时候,三姑婆从木屋里出来:“罢了罢了,有什么好吵的?公道自在人心,与谁有恩,与谁有仇,看法自然不同,你们又何须如此争至面红耳赤?”
然后三姑婆慈祥地笑着转向面带忧愁与迷惑的相夫:“相夫,不要听他们斗嘴,真没意思,可有兴趣与老身学些本领防身之用?”
相夫忽然来了精神,想起了抢夺怀牛膝的时候:“当然!”三姑婆会心地笑了笑“来~”说着拉起相夫,对她说:“试着跟上我的步法。”相夫点了点头,三姑婆稍显苍老的身躯开始轻盈起来。
相夫起初有些迷惑,而后仿佛突然记起些什么来,竟慢慢跟得上三姑婆的步法,挥着那件单袍的袖摆,翩翩犹如蝴蝶一般,在这天地都一片暗淡的背景里,只有那轮明月与相夫是明亮的。
而在上官期眼里,她犹如一只玉蝶,围绕着月亮徐徐飞动,那景象竟越来越不真实,仿佛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一场梦,只是美轮美奂地让人不愿醒来。
步法终结,犹如落叶缓缓地飘落,三姑婆却甚是惊奇:“相夫姑娘,莫非以前见过此步法?”
相夫羞赧地一笑:“不瞒前辈,相夫幼时曾与宫中一位叫做钟娘的舞师习过汉宫乐舞,见到您的步法与当年所习那曲霓裳极为相像但又好像有所不同。”
“钟娘……?你唤它作霓裳……”三姑婆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相夫有些茫然:“前辈可曾认识钟娘师父?”
“岂止认识呢……”三姑婆幽幽地道,忽又将脸转过来,对着相夫问道:“她,现在可好?”
相夫眼神一哀“据父王说她已过世,于是便再未曾见过了。”
三姑婆呆呆地听着,眼神空洞,喃喃地道:“是么?已过世了么?”说着竟老泪纵横。
相夫心里很难受,却又不知所措,回头望望上官期,上官期微微摇了摇头,相夫便什么都没有再说,任三姑婆哭够了,自己慢慢地说道:“想当初我们四个情同姐妹,一同将这四魔女舞研习成不仅仅是舞蹈,更是一门优雅至极的武功,我们每人研习了其中的一部分并将其命名,大姐与二姐的部分俱大开大合,英武有力,自名之为溪风,月影,而我与四妹钟娘却颇为熔融,我名之为广袖,而她,却未曾将名字取出便去了宫中,我知她并非因想要追求荣华富贵而放弃之前约定好的闲云野鹤的生活,便帮她瞒着大姐二姐逃了出去,现在看来,也不知是害了她还是帮了她。”
三姑婆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接着说道:“不过,仅有这步法却是远远不够的,要配合修习内家心法,身随意动,要攻便可攻,想防便可防,欲速则可身轻似燕,绝不逊于天下任一门武学。”
三姑婆看到相夫极为憧憬的目光,不自觉笑了,接着说:“来,我传与你心法,要用心记得。”
相夫点点头,三姑婆念一句,相夫便用心记一句。
远远地那一教一受一老一少极为认真的样子在这让人难忘到虚幻的夜里将一种温情慢慢地散播开来。
上官期远远地看着,时间在此时此刻的此地,缓慢地犹如静止下来,心底那些往事,慢慢沉淀,仿佛恩怨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自己的世界,只有那只振翅飘飘飞舞的玉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