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城内,破旧失修的城墙依旧掩不住肆虐的黄沙,客栈里的小二正兴奋地讲述着前日青衣女侠巧用机关设计击退数百沙盗的事情,听得相夫心惊胆战,仅凭她一人之力竟数日内在城四周布下几层机关,活捉数十沙盗,击毙数十人,使得其余沙盗不敢再近城墙一步,只能看着面前的西沙城干着急,徘徊许久后,终于撤退了。
能如此熟悉与懂得利用机关数术且身着青衣的女子,恐怕全天下也只有一个青黛了吧,浩星宇轩听到这,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翘了翘,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这西沙城位于大汉国土边疆,经常有流窜于两国之间的匪徒形成一个庞大的强盗组织,便是沙盗,里面也有汉人,但大多数是匈奴人。
不仅如此,西沙城处于大汉、乌孙国与匈奴三国的夹角之中,以前总是受到匈奴的攻击,战乱不断,再或有沙盗不时前来抢掠,百姓民不聊生,但近几年自从刘解忧公主和亲到乌孙国之后,乌孙国与汉朝为友好之邦,两国关系稳定,遂结成联盟共同抗击匈奴,边疆战事稍定,西沙城才得以喘息与发展,只是这沙盗之患却没有好多少,边疆偏远,官府之力薄弱,且沙盗出没无常,亦无法进行有效控制。
看到那破损的城墙,相夫似乎看出了这座在荒漠之中的古城所经历的苦痛与伤痕,那些战乱与仇恨,猜忌与攻讦……好在一切都已平息了,好在现在城里的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安详,好在……
晚饭过后,相夫走出客栈,走到城墙边,望着城墙与落在城墙上方的月亮发了一会呆,便沿着城墙的内侧缓缓走着,没有目标,只是任凭夜晚稍稍平息的风挟着沙砾击打在自己的身上、脸颊上,直到她听到城墙破损的一角外隐隐传来断续的笛声……
这旋律……为何如此熟悉,一样地让人听到心痛,让人想起那个满面笑容下藏起深切悲伤的女子……那个坐在柳下独自抚琴却不为别人听取的倔强身影……那张笑着对相夫说:“走吧,我不会有事的。”的姣美脸庞。
相夫身形一跃而起,在空中蹬了一下城墙,便轻轻跃上了内城墙缺口的最低凹处,看到前方不远处,外城墙头站立着一个男子,长袍似乎已经被这漫天的风沙打磨得很旧,正在吹着一支横笛,这曲调,正是当日在上林苑中离韵弹奏过的那曲离殇,相夫惊奇之下,不禁脱口而出:“离殇?”
那人一惊,赶紧收起横笛,回过头来,发丝有些凌乱地在他脸边飞舞,但面容却飘逸雍容,他看到相夫,便问道:“你是谁?竟识得此曲?”
相夫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先回了一礼,道:“听一位故人弹奏过。”
“哦?故人?”说着他眼神迷离起来,幽幽地道:“可是韵儿?”
“先生认识离韵姑娘?”相夫有些惊奇。
“哦?离韵……离韵……”念着念着,他竟痴痴地发起呆来。
相夫有些奇怪地望着他,却并未再追问什么,记得当初离韵对自己说过,那首离殇是一位故人所作为她践行的,只怕天下可奏出这曲子的人也只有这两个吧。
过了一会,那个男子回过头来,看着相夫,道:“此曲乃我作与韵儿的,敢问姑娘是何人?”
“既是如此,我也不必瞒先生了,我便是被当今圣上赐公主封号要奉旨和亲乌孙国的刘相夫。”相夫没有做任何隐瞒,因为她觉得,自己能逃出来完全是因为离韵,那便不该再对离韵的这个“故人”有任何隐瞒。
“在离韵的帮助下,我逃了出来。”相夫说道,但却不敢再说下去,因为她也不确定,离韵是否真能像她自己说的那般安然无恙。
那个男子冷笑一声,道:“哦?那她现在一定麻烦重重喽?”
相夫低下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似乎自己从一开始就在逃避这个问题,似乎不去想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掩耳盗铃般地活在自己的安慰里。
“想知道她的近况么?”男子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在这凛凛风沙中。
“嗯。”相夫有些心虚地小声答道。
“明日午时,自己来这里问吧。”男子说着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走远了。
相夫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缓慢转身,风沙的力量相当强劲,自己缓慢无力的步伐似乎是被这风力推推搡搡地前进着,目标不明确,方向亦不确定,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仿佛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想逃得远远地,仿佛想否认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般,仿佛又忽然很是鄙夷自己只会逃避的想法,矛盾着,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走回客栈门口。
抬起头,西沙客栈四个字在店前灯笼发出的光芒的映照下显现出匾额上斑驳粗大的木质纹理,看起来沧桑凄凉。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相夫低下头,定定地看着地面,缓缓地迈步,走了进去。
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隔壁的上官期坐在房间里的桌子旁边,听着那一声关门的声音,没有出去问什么,只是放心地微笑了一下,便反身去收拾了一下,睡下了。
青黛坐在二楼浩星宇轩房间的屋顶上,望着天上如玉盘般的月亮,如此熟悉……
那夜的月色似也是如此的吧,只是彼时的亲密无间令月亮也愈发美好亲切,而此时的天涯咫尺……却使这同样的一轮明月看起来如此凄凉。
在这风沙肆虐的大漠里,明月下,檐上孤坐的青衣少女在等待着什么?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呢?
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又能知晓呢?
何妨只惜取此刻,你在我不远处,沉沉安睡时平静的喘息声,知道你此刻的安宁,我便知足,我便珍惜,就算明日须得浴血奋战亦无怨无悔。
只愿为你,倾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