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被推进屋子里过了一会眼睛才适应了这周围的黑暗,还算宽敞的屋子里居然有百十几个人,密密麻麻地有的横躺着,有的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有的蜷缩在墙角,背靠着墙壁,相夫被推进来的时候他们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抬起眼皮看了相夫一眼便又继续蜷缩着。还有的虽然昏迷但仍痛苦地呻吟着。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在脸上生满了红色的疹子,有的更是浑身通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痛苦不堪。
相夫看得触目惊心一时间竟如泥塑般凝视着周围,一动也动不了,当真想不到在大汉如此盛世之中居然也有此等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原来他们所采取的控制瘟疫传播的措施竟是这样把所有染病的人关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在相夫身后有两个少年,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健壮,不过也生了满身的疹子。
他跪坐在另一个较为年少瘦弱、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的少年身旁,那个瘦弱少年浑身的疹子已连成一片,张牙舞爪地炫耀着自己的色彩,他双眼紧闭,嘴里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
相夫这时才有些缓过神来,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人的性命竟是这样的卑微么?她慢慢走上前去,看着两个少年,那个健壮的少年看到相夫走过来,回过头瞥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相夫看到那脏兮兮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被泪水冲刷得一道又一道,露出皮肤的地方的小疹子红红地特别清晰。
相夫看着他,没有说话,又看了看躺在他面前那个十岁的孩子,缓缓蹲下身,抬起那个孩子的手腕给他号脉,却觉脉紧且急,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很是烫手,看来热邪已经侵入内里,若最后元气被冲散,只怕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相夫皱起了眉。
想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绸缎小包,里面是相夫随身携带的大大小小上百根银针,拔出三根分别在那个少年的百会,檀中,气海三个穴道处开始施针。
旁边的那个少年静静地看着,停止了呜咽,有些惊奇,过了一会儿用带有些地方口音的声音说道:“你是大夫么?”
相夫点了点头。“嗯,略通一二。”
这时那个少年突然面向相夫跪着,激动地说:“求你救救我弟弟。”然后竟“怦怦”地在地上磕起头来。
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这声音弄醒,抬起眼皮看了看这情形,苦笑着对少年说道:“你看她自己都身染瘟疫被关进这里来了,连她自己都治不好,还怎么救你弟弟,省省力气吧。”
那少年抬起头,刚才眼里的激动一扫而空,看着相夫脸上隐隐的小疹子,变成了无边无尽的绝望,喃喃地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相夫自嘲似的笑了笑,说道:“不管你们怎么认为,我还是要说一说,我没有得瘟疫,只是疹子而已。”
然后她对瘫在地上陷入绝望的那个健壮少年说道:“至于你弟弟,若用汤剂配合施针治疗,则有五成机会可还醒,但现在……”说着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继续说道:“不可能用汤剂,只有我带的这一包银针,若只能施针,恐怕……只有两成生机。”
少年脸上期待的表情黯然了一下,呆了一会儿,又开始向相夫不停地磕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求姐姐救救我弟弟,求姐姐救救我弟弟。”
相夫赶忙将他扶起,说道:“我会的,你放心。”说着抓起他的手腕替他号起脉来,又看了看他的疹子,他的瘟疫并未侵及心气,且他体内的卫气强壮无比,只是缺乏统帅与疏通,所以才使病邪肆虐体表与腠理。
相夫稍稍输了口气,最起码,能救一个是一个。
便又拔出几根银针来,给那个少年开始施针。
少年被泪水冲刷得暴露出的皮肤黑黑的,别有一种质朴之感,眼睛纯洁干净得让人心里不再有任何杂念。
相夫看着他乖乖地让自己施针、相信自己的样子,嘴角的微笑又爬了上来。
替少年施完针,相夫便开始一个一个地替他们用银针治疗,就算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是,总会有人因为她而活下来的,就算只有一个也好……
那个健壮的少年被施针过后似乎感觉好多了,便在一旁帮相夫移动各个病人,好让她能准确地找到穴位。
通过期间的交谈,相夫知道了,这少年名叫湛元,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那个瘦弱少年是他的弟弟湛容,双亲都在这场瘟疫中去世了,花掉了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里的所有积蓄才将父母安葬,哪里料到不久以后他们自己竟也染上瘟疫于是被抓到这里。
相夫正全神贯注地替一位老人施针,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滴下,身上的薄薄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贴在了背上,几缕乱发也有的滴着水,有的贴在脸颊和额头上。
就在这时,门开了,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门口出现了三个人,以为是又有人被抓住了呢,结果等眼睛又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相夫看清了那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青黛、浩星宇轩和上官期。
她有些惊奇:“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跟着那些捕快来到这里来的,他们怕会有人跟着他们所以离开之前在附近躲了一会,我们直到他们走了我们就进来了。快,犹豫什么呢,快出来我们走。”青黛有些焦急地说道。
相夫刚想跑出去,却听到后面一个很小的声音:“姐姐……”
相夫突然定住,回过头,又看到了那张令她的心也为之颤动的脸,然后回头对青黛说:“青黛姐姐。我不能走,我要在这里治好他们。”
青黛这时用手摸了摸相夫的头,说道:“你没生病吧?就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这时相夫有些奸诈地笑笑:“嘿嘿~当然要大家帮我啦~”
青黛看着满屋子衰弱到极点的病人,心里顿时乌云密布,不知如何是好了,便困惑地看着相夫。
这时一直在旁边闷闷地没说话的上官期着急了,说道:“你还走不走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任性?这里多么危险,后有追兵,还有瘟疫,你难道不明白么?”
相夫看了看他,低下了头,缓缓说道:“我知道很难,但是,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他们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就算危险,我也不能走。”
上官期的眉头皱得很紧很紧,仿佛永远不会再展开,冷冷看着相夫:“跟我走,要不,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