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中比楚王府的确要热闹得多,豢养了许多奇珍异兽,也有很多供游憩的宫殿。
相夫入住到这里却也没觉得丝毫惊喜,不过看到白鹿观中那只通体雪白的白鹿,像是有灵性一般,心里倒很是喜爱。
还有扶荔宫里那些南方的奇花异木,那节节茎叶细长有着隐隐香味的菖蒲,那果实形状奇异的槟榔、橄榄。看到这些,才觉得王府中小小一个木馨阁只是沧海之一粟,或许算是来上林苑唯一的所得与乐趣吧。
那些热闹的杂耍、技艺却总不能让相夫高兴起来。
每天固定的时间都会有先生来教相夫关于乌孙的文化、风情、语言等。
相夫想逃,却不知逃到哪去,除了楚王府,她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是她真正的容身之所?
那日那人那风中许下的诺言,竟真的随风而去消失无踪了么?
不是说过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我么?为何现在连面都不再见了呢?他现在会在哪里,做着什么想着什么,是否还会记得她?是否还会记得那天说过的话……
谁能带给她勇气,谁能带她离开这里,寻找属于自己的路呢?
相夫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孤苦无助,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将她牺牲与忽视掉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她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与勇气,逆来顺受看起来似乎最合情合理。
这天午后,相夫去博望苑刚修习完乌孙的语言,授课结束后,百无聊赖地在下午的阳光中穿梭,这阳光金黄灿烂,在这皇室宫墙之中显得纸醉金迷。
路过一个小池塘,旁立了一小石牌,上书积草池三字。
这名字取的清新巧致,相夫不禁停留了一瞬,隐隐听到远处传来断续的琴声。
飘逸空灵得让人的心弦也随之波动。
相夫沿着湖边循着声音走去,渐渐看到就在湖边不远,一个女子正坐在翠绿的草地上抚琴,身着一袭淡紫色衣裙,犹如绿叶背景下的一簇花丛,琴声悠远雅致,似是怡然自得却又透着隐隐的哀伤,相夫听得痴了,直到一曲终结,那个女子缓缓抬头才发现相夫。
女子嫣然一笑,相夫有些不好意思:“姑娘的琴声甚是美妙,故被吸引而来,冒犯了。”
那女子打量了一下相夫,问道:“可是相夫公主?”
相夫点点头。
女子缓缓站起,行了一礼,道“我是宣曲宫的乐女离韵,见过公主。”
相夫眼神一黯,“不必多礼,不用叫我什么公主。”转而对女子微微一笑:“离韵,好有韵味的名字。”
女子微笑道:“公主过奖了。”
“不知离韵姑娘的曲子所唤何名?听起来甚是美妙却隐有忧伤,又是何人所做?”相夫忍不住问道。
“这首《离殇》乃离韵一故人所谱,如今相别甚久,思念之情难以抑止,是故在这积草池畔抚来聊以排遣思念。”女子微微说道,脸颊微有泛红。
“是啊,只有离别之意或许才这般哀怨动人、灵动悠远吧,可是曲中却似乎有种逼人的傲气,非世俗的幽怨之调,让人闻得顿生敬意。”相夫说道。
“公主果然灵慧过人,能听出这曲中之意。”离韵对相夫的好感倍增。
“只是为何不在宣曲宫内演奏呢?在那里可以让更多的人听到,在这积草池畔几乎不会有什么人的,若不是我今天经过这里也断然不会听到的。”相夫有些惋惜。
“我抚琴只想藉此慰藉自己心内的离情,并不是想要多少人听到,多少人赞美,今日能得公主一知己便足矣,多少人听多少遍都未必理解,又何必要他们听见呢。”离韵望着相夫说道。
相夫会心地笑笑,道:“今日幸甚,得以结识离韵姑娘,相夫刚来上林苑不久,不知可否闲时去拜访?”
离韵微笑道:“当然可以,公主看得起离韵,求之不得呢。”
两个少女,一个着淡绿色纱裙,一个着浅紫色衣裙,并肩而坐在这个上林苑里最小的积草池畔的草地上,欢快地谈着什么,下午斜照的太阳光穿过树丛,透过一束一束金黄色的光柱,色彩艳丽鲜明,可这轻快的色彩后,却隐藏着两个少女各自的忧愁与情伤,是那么的沉重,但是仅仅这一刻的快乐也好,这一刻的相遇,这一刻的交心,这一刻的小小幸福是谁也剥夺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