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屋里并未上灯,隐隐绰绰地看得见站在窗口亮光处人的轮廓。高而瘦的身材,衬着窗外隐约透进来的光,周身裹着一层浅浅的光晕。
有个娇小的身影轻轻咯吱一下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站在那人身后,低声唤了声:“王爷。”
锦仪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问:“前日进宫,你确信无人认得出你?”
小丫头抬起脸来,一张圆胖的脸映在朦胧的亮光里,正是——滴墨。
滴墨点点头,肯定地说:“王爷放心,宫里认得奴婢的人不多,那日一切如常,并未撞到他人。”
锦仪点点头,又说:“这件事万不可泄露出去,懂吗?”
滴墨斩钉截铁地说:“王爷放心,滴墨决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锦仪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拍拍滴墨的肩膀。
又一个身影悄声闪进来,锦仪看清了来人,就让滴墨告退。滴墨悄声退了出来。
来人凑到锦仪耳旁,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锦仪微笑着点点头。
一切正如锦仪预料的那般,皇后果然抓住机会,预备发难,而太子妃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浑然不觉,仍是每日与太子饮酒作乐,卿卿我我。
来人低声说:“前日,皇上在上书房斥责了太子。”
锦仪问道:“噢?”
来人说:“太子秉性懦弱,管不了家事,日后如何管得了国事?这全是皇上亲手所说。”
锦仪微微一笑,默念着这几句话“懦弱”“管不了家事,如何管得了国事”,忽然哈哈一笑,拍拍来人的肩膀,说:“这个愚蠢的太子妃终究会坏了事,烦劳转告司征公公,在这个女人身上,多下点功夫。”
来人恭敬地退到锦仪身后,声音里满是恭迎,说:“王爷神机妙算,下臣谨遵教诲。”
青黛的心像堵了一团火,闷得慌。涵章命人唤了青黛和滴墨过去,又是进宫晋见皇后,这回的借口,是几朵新近送进京来的珠花,据说是南方的时兴样式。
青黛捧着那盒珠花,心不在焉,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事情总得有个头。青黛紧锁着眉头,设想着如何回涵章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滴墨唧唧喳喳的说话。
左拐,右拐,走到一处游廊,远远地,正看见红靥迎面走过来。青黛一慌,就忙拽了滴墨想要躲开。
红靥却是紧走了几步,笑着迎了过来。
青黛见躲不过,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脚下的步子并不停下。
红靥住了步子,正对着青黛站下,笑着说:“妹妹近日安好?”
青黛客客气气地行了礼,如今,红靥是太子妃跟前的红人,论身份,青黛只是个普通的丫头,自然是低一头的,青黛说:“承蒙姐姐关心,青黛一切安好。”
红靥周身绕着青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眼睛死死地盯着滴墨。那圆胖的脸盘,略显臃肿的身材,特别是那双独一无二的圆溜溜的眼睛,没错,就是她!
滴墨打了个哆嗦。
红靥凑到青黛耳朵边,轻声说:“姐姐劝你一句,小心你身边这个丫头。”说完,冲着一步之遥的滴墨莞尔一笑。
滴墨的心慌地更厉害了,面色带了潮红,眼皮都不敢抬。
青黛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滴墨?青黛回头看看一脸稚气的滴墨,却察觉她正扭捏着,面色潮红,下唇轻轻咬着上唇。青黛心里一动。
红靥笑笑,客气地道个别,扬长而去。
皇后寝宫里花团锦簇,馥郁馨香的香气袅袅散了开来。正是下午时分,皇上刚刚小睡了起来,正跟皇后闲话。
见青黛和滴墨进来,手里捧了一个朱漆的盒子,司征连连使眼色,青黛忙住了脚。司征踱了过来,指指谈性正浓的皇上和皇后,轻声说:“东西搁下就可以了,咱家自会禀明皇后娘娘,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青黛点点头,滴墨接了盒子,递给司征背后的宫女。
暖风盈盈地吹过来,淡绿色纱帘微微撩起,几句话软软地送到青黛耳朵里。
“这个叠翠,想来是该受点教训了,”是皇上浑厚的声音。
“这等杂事,就交给臣妾办就好了。”皇后软软的声音。
间或,又有几声杂笑,和螺钿茶碗茶盖轻轻碰撞的声音。皇上和皇后凑了近,小声商议着什么,除了无关紧要的几句话外,根本听不到什么。
有宫娥从里面捧着茶盒走了出来,青黛连忙躲避,又悄悄回头看了眼滴墨,这丫头,却是浑然不觉,正饶有兴致地逗着檐廊上挂着的皇后宠爱的绿毛八哥。
青黛舒了口气,不等司征公公派人来催,就拉着滴墨急急出了寝宫。
锦仪正在游廊上和涵章有说有笑,几个小丫头垂着手跟在身后。几朵浅黄的小花探出头来,挂在长长的青藤上。一个细腰的黄黑相间的蜂儿嗡嗡围着花蕊上下飞动。
青黛和滴墨低眉顺眼地站在锦仪跟前,涵章笑笑,凑在锦仪耳边轻语几句,带着丫头告退。
锦仪眼睛盯着园子中间的假山流水,问“今日状况如何?”
青黛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王爷,今日因皇上与皇后相谈正欢,奴婢并未见到皇后。”
“噢?”
青黛接着说:“珠花已托司征公公转交,奴婢看那珠花式样娇巧,想来是趁皇后娘娘的心思的。”青黛生怕锦仪再问下去,忙换了个话题。
锦仪却并不打岔,只是问:“没听到皇上和皇后说些什么?”
青黛心里一紧,锦仪如此直接,以他的个性,如若不是知道些什么,怎会如此唐突?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将无意间漏在自己耳朵里的那几句话告诉锦仪,谁说锦仪不会火上浇油?毕竟,青黛咬咬嘴唇,忍不住还是想,毕竟红靥是太子妃身边的人,若是太子妃倒霉,红靥怕是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青黛心一横,反正自己不想巴结锦仪,索性来个一问三不知,锦仪若是察觉自己办事不利,换个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青黛答道:“回王爷,皇上和皇后说话声音甚低,奴婢只在纱帘之外,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一只套着长靴的大脚狠狠踹过来,正踹在青黛的腰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蹿到心里,青黛哎呦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