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欢歌笑语,花枝招展的舞姬细长嫩白的双手擎了明亮的琉璃酒杯,里面明黄色的美酒轻轻晃动,正娇笑着要太子满饮此杯。
太子却毫不领情,黑着脸一把将舞姬推到。
舞姬咕噜一下翻身起来,慌忙跪倒。满屋子鼎沸的乐器合奏的声音戛然而止。
太子妃轻轻一笑,举起宽大的滚边团花衣袖向后挥挥手,乐师会意,慌忙又鼓了腮帮子使劲吹奏。
太子妃款款拥着太子,含笑盯着太子恼怒的眼睛。太子敌不过,只好扭了脸,不去看她。太子妃却又跟着太子的脸挪动,举起一杯美酒送到太子唇边,琉璃酒杯清凉的沿口轻轻碰碰太子的下唇。
太子眼睛里已有了几分游移,却还是执拗地转了头。
太子妃又起身,袅袅坐在太子对面,含笑盯着太子。
如是这般几个回合,就连堂下梳着双髻的妙龄宫娥都忍不住掩了嘴吃吃地笑着,上了年岁的乐师却只是闭了眼吹奏。
太子神色舒缓了些,却还是不肯说话。
太子妃这才开了口,轻轻握着太子的手,说:“叠翠和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里只有太子一个。叠翠知错了,饶了叠翠吧。”
太子孩子般噘了嘴,喃喃地说:“你让我在皇弟面前颜面尽失,该如何是好?”
太子妃低了头,低低地说:“太子夜半未归,叠翠一时忍不住心性,如今,也知错了。叠翠费尽心思设宴,不就为讨太子的欢心?”说完,忽然抬起脸来,露出个大大的明媚的笑脸。
太子扑哧一笑,搂过太子妃,食指点着太子妃的额头,嗔怪道:“就你鬼精灵!”
堂下的乐师吹奏得更欢了,舞姬重又撒开衣袖,婷婷起舞,一派祥和安乐的气氛。
红靥紧靠着大堂角落的柱子,紧紧地盯着堂上欢笑着的太子和太子妃,却是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日,太子妃听了宫娥的回报,压不住火气,自己紧劝慢劝还是没什么效果。看来,太子妃虽暂时听了自己的言语,屈着性子,逢迎皇后,可终究不是有心之人,火头上,纵然是眉山大学士亲自来了,恐怕也收效甚微,更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婢女?
红靥的手紧紧拧着丝帕,脑子里忽地闪过那宫娥的面孔,圆圆的脸盘,乌溜溜的眼睛,一团稚气的模样,这不就是……,对了,常跟青黛在一起的那丫头,可那日,为何是一副宫娥打扮?红靥心下一紧,宫中通报,为何不用宫娥,却换了生面孔的丫头进来,只怕另有隐情。可青黛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对自己这个妹妹,红靥还是吃的准的,手软,心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口咬人的。红靥昂昂头,露出高傲的神色。那又会是谁呢?既然特意安排了生面孔,想来这幕后操控的人,是不想透露出身份。那又会是谁呢?
红靥的脑子急急动了起来,要说与太子妃有嫌隙的人,那可就多了。太子妃貌美如花,与太子自幼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又是朝中显贵眉山大学士的掌上明珠,为人是傲气了几分。素日里,说话做事,总要高上他人半头,事事不肯低头,明里暗里,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可是,太子深得皇上厚爱,妃嫔王妃,也断然不肯跟太子妃为难,要说设计陷害,恐怕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况且,恶了太子妃,以她的脾气品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等赔本的买卖,是没有人肯做的。
红靥想得没有头绪,只好揉揉脑门。一个碧绿衫裙的宫娥捧了茶过来,红靥接了,抿了一口,脑子却并没停下来。
人人行事,都要讲究收益,若是花了大力气,却收效甚微,自然是赔本的买卖。既然如此苦心安排,恐怕这幕后之人,收效甚大。
红靥觉得自己抓住了点子,真相几乎呼之欲出,转念一想,又心下疑惑,让太子和太子妃当众出丑,又会有何好处?难道,皇上会因为这个,废了太子?
红靥自己都觉得滑稽,不觉莞尔一笑。不料,心思却像黑洞洞的隧道里点亮了的烛火一般,一下子亮堂起来。——为此等小事,虽谈不上废立太子,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一个目的——坏了太子妃在皇上和皇后心中的印象。况且,太子妃树敌甚多,平日里有太子的庇佑,自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上上下下都看得清楚,纵然是皇后肯出面,也难以为太子妃遮掩半分。那些尊贵的娘娘妃嫔们,平日里受了气的、结过怨的,哪一个不借了这个机会,大大地传扬一番?这会,宫里恐怕是流言满天飞,保不准什么话又会传到皇上和皇后的耳朵里。
红靥哆嗦了一下,感觉黑暗中有无数闪闪发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永无翻身的机会。红靥平生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站在冷风凛冽的悬崖边上,进退两难。
红靥抬头看看厅堂之上,太子和太子妃欢饮如故,相谈甚欢,袅袅婷婷的美妙音乐,散布在每一个角落,舞姬乘兴起舞,身段优美,亮光闪闪的配饰叮当作响。太子妃笑靥如花,紧紧拥着太子,如同拥住了此生的幸福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