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宾馆后,开始翻阅有关泰顺的书籍,强烈吸引我的不是那座泰顺标志性的、几乎成为泰顺的旅游商标的北涧桥,而是出土的元代窖藏龙泉粉青瓷器。那些色彩清嫩、晶莹剔透的弟窑器皿,像刚烧制完成后征服了窑工、商人和收藏者的眼睛一样,现在,经历了历史的尘封、沧桑巨变后,被清理干净、整旧如新后,在一本有关泰顺考古发现的书里,依然能够魔力一般控制着我的眼睛和心。很想轻柔地抚摸那些纯色的釉质,湖水一样的波光潋滟,山泉一样的澄明通透,没有后来的粉彩那样的华艳,也早就超越了先民古拙的黯淡。
于是就想,这批珍贵的粉青,它们是谁家的珍玩,它们如何流落泰顺,它们的最后被深埋地下,是遭遇不测,还是正常的陪葬?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书中只是一带而过,我也没有很多时间去访问泰顺的文博馆。
历史上的泰顺,虽然几乎没有遭遇过兵乱和战争,但是还是有一些改朝换代的枝蔓延伸到这里,也有外省的地方冲突波及。比如元朝军队的进入温州,泰顺的名士有以死殉国的;比如福建的矿工暴动,起事的民众和官方派遣的武装就在这里有过较量。
泰顺当地是不生产龙泉粉青的,虽然泰顺历史以来就有烧窑的行业,至今这门行业依然沿袭着,驱车上山时还经过一个冒着烟雾的民窑。所以我在这些粉青图片的引导下,开始遐思。我想像它们属于泰顺一个如胡氏大院的主人那样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或许它们是这户人家的祖先由于迁居于此而带来的家族宝物,一代一代传了下来,传到某一代人手里时,由于一个特别的原因,主人将其埋藏起来加以保护;或许它们是这户人家因为外出经商,偶然看到这套美丽静谧的粉青瓷器,爱不释手而耗费巨资买下,作为珍贵的财产和收藏而代代相传。我甚至幻想它们的所有权和使用权是属于一个美丽静淑的泰顺大家闺秀,因为这样的瓷器这样的色泽,似乎女孩子们更为钟爱。它们虽然贵重无比,但是却并没有被转手出售,而是一直保存着。泰顺人懂得珍惜美丽贵重的艺术品,就像他们懂得珍惜自然对他们的恩馈,所以这套粉青几乎完好无损、完美无瑕,就像经济已经很发达、旅游业已经很兴旺、自然资源也开发利用着的泰顺,山山水水、环境空气依然清纯如太初。
这套珍贵的粉青是泰顺出土文物中唯一的,泰顺最多出土的是石器和陶器。1987年11月下旬在泰顺发现的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以及随后而至的很多考古发现,证明了建县历史不长的泰顺,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有人类繁衍生息。大量的农作生产工具是用石头加工而成的,大量的生活用器皿是用陶土制成的。从这里你可以看出这种文化上的生活传统的延续,泰顺多数的古民居村落和富豪人家遗址,建筑上都是以石头为主要材料。至今你在开车进入泰顺时,仍可以看见山体上的石壁有被开采的痕迹,而且还在被继续地开采。而泰顺至今仍在从事的窑造业,其历史也应该可以上溯到这个古老的新石器时期。
聪明的先祖们总是喜欢将住宿的地点选择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泰顺的山体多为石头构成,先民们也许就是在石洞里开始他们的穴居生活。山溪汇流、瀑布悬垂、泉湖丰沛,茂盛的植物、繁多的动物,天然的保护屏障,先民们的居住条件即使以现在人的标准来衡量,也是四星以上的。泰顺的先民安居乐业于此,可能从来就没有过大规模集体迁出的举动,甚至连想法也没有。相反,在有历史记载的唐代以后,为避战乱远近慕名而至举族迁徙于此的异乡人,最后的总数远远超过了泰顺的原住民。泰顺和南京一样,也是一个移民城市,而且不仅来自较近的福建等南方地区,连较远的北方也有大姓迁居进来。
唯一不同的,在南京你只可以以凭吊古迹的方式参观游览王谢故居、甘熙故居等当年豪族大院,不大能找得到这些望族的后裔;而在泰顺,诸如胡氏大院里,胡家的后人们仍然可以在祖屋里过着简朴而平静的生活,每有游客来访,他们会不以盈利的目的向外乡客人热情地介绍古宅的情况,没有炫耀或者落寞的神色,只有平和宁静坦然流泻于他们真诚的笑容之中。
这就是古老的泰顺,这就是现在的泰顺。
2006.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