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事情最是让人恐惧,因为它的不被掌控。就像阿五此时的安全与否是个谜一样。梓云无法从乔生那里得到任何一丝丝确定的消息,他心中恐慌不已。忖思着何时能去一趟荆州临泽。云水阁已被查封,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梓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他在桌前坐了半晌,手里一直握着那支狼毫笔。这时候做了决定,便是回过神来,意识到手里的笔。
那人为何要给他一支笔?还说是上好的狼毫笔。梓云心头一跳,瞳孔微微放大些。莫不是因为那日在古斋……他以为那笔是买给自己的?想着便笑了。这人还真是呆得厉害。送出去的东西也不说明白是为何相送,就只那么痴痴的硬塞给他。
梓云随意的将笔放进抽屉里。想了想还是折身将它拿出来,要去还给乔生。毕竟这么好的笔给了他这个不识何谓狼毫笔的人真是一种浪费。加之他也实在是不想与他有何瓜葛,更不愿意欠他人情的。
“梓云哥哥,连大哥让我叫你吃饭。”影儿在外边将门敲得作响。
梓云将笔放入衣袖里,打开了门,和影儿一同去了大堂。
此时乔生还在。坐在饭桌边悠哉不已的样子,似是真的十分经常的来暗香坞。他见梓云来了,对他露齿一笑,满目的阳光。梓云觉得突兀,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移开。吃饭时他与他坐了邻座,那人也不管周遭人的想法,殷勤的为梓云夹菜,嘴里却是没有一句话。梓云碍于情面不好拒绝,只得将那些他不爱吃的青菜当成草根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好容易将他给添了满碗的青菜解决掉,乔生又悄无声息的将一只鸡大腿放进了梓云面前的小碟子里。梓云甚为无奈盯着那鸡腿。那大块大块金黄的肉色看着便让人倒胃口。梓云自小就不喜欢鸡大腿,他嫌那东西入不了味,就和吃裹了油的木渣一般。
连清在对面是早将一切收入眼里,通透如他,他怎会还不知道乔生对梓云的心思。只是他不明白,就这样短短的两天时间乔生便能陷得如此深?心中更是无缘故的堵了一口气的不舒服。他道:“梓云,那鸡腿你不爱吃就给影儿吧。她还年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吃了回丰盛的,你便让着孩子吧。”
连清的一番话虽是让梓云有些尴尬,却也是解了梓云的困扰。他点头,将鸡腿给了影儿。
小姑娘许久不曾吃过鸡肉,接过来就是撕咬。带着满嘴的油,一脸满足。
这边乔生才最是尴尬。咳嗽一声当成掩饰。饭桌上仍旧是安静,各自吃饭。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几分钟过去后,乔生实在是看不得梓云只单吃他面前的那一样菜色,不自主的又为他夹了一块离他稍远些的小葱拌豆腐。梓云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执着,扭头看了他会儿,那人回应的是一笑。那种孩子般没发生过什么的单纯。梓云发觉他对这样的笑容很没有抵抗力。面对影儿是如此,面对他也是如此。心不自觉的就放下了戒备,浑身的高傲与冷漠也收敛了许多。他只管回过头来,将那豆腐放进嘴里。碗里的白饭还剩下大半。
连清忽而将碗筷一放,站起身道,“我吃完了。”便转身走了。
梓云觉得连清似乎在生气。但是看看其他人,却与平常无异,并未察觉连清的异常。他就道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将碗里剩下的白饭伴着汤汤水水的三两下扒完。放了碗站起身也要走。
旁边乔生见他要离开,脱口而出,“就吃这么一点?”
梓云点头,说:“饱了。”
乔生抬着头看梓云,放下筷子道:“我也饱了。“
似是他的举动意图太过明显,吴绍和李慕云对视一望,心中都有丝了然。嘴里不出声,转头继续吃自己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梓云被他们那一对视弄得乱了分寸。他分明看见了他们眼中的误解。那也便不难想象方才连清为何会生气了。他素来厌恶将唱戏当成幌子出卖色相的人,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男人。他越想越是不对劲,张口想要解释,却是发现脑袋里根本没有话语能组织起来让他解释。他叹了口气,甩袖走了。
谁知乔生却是跟了上来。在他身后迈着极轻的步伐,该是离他恰好两步的微妙距离。奇异的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对乔生升起厌恶。他只是觉得他这样跟着他当真的傻气。又恰好摸到藏在袖里的毛笔,他干脆转过身,横在乔生面前,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许是这句话问得太直白,也许是乔生觉得这问句的答案太难以启齿,他只盯着梓云,不说话。眼神里是几分羞涩与执拗。
梓云看着那人的双眼,开始怀疑他的年龄。他当真是连清的同岁好友?为何他在他面前却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那样的青涩模样。梓云不自觉的舒展了眉头,不去与他在意为何跟着他的问题,将笔拿出来,递到乔生眼前,道:“这笔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乔生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他手上却并不接。笔直的站在那里,问:“为何不要?”
“你上次在古斋见到的。那时我并不是在为自己选毛笔,而是给吴大哥选礼物。你那日也看见,我对毛笔什么的根本没有一点鉴赏能力。我亦是写不出如你那般的好字。这么上乘的笔放在我那里简直与暴敛天物没什么区别。”说着,梓云将那笔又是一递,“所以,你还是拿回去吧。这样好的狼毫笔还是与你这样的才子更匹配。”
乔生不喜欢梓云这套说辞,并不是因为虚假,而是因为他将他自己贬得太低,他明明就是一个才华满腹的人,为何要将自己说得那样不值一文呢?什么这样好的笔与他这样粗俗的人不相配,与他这样的才子才匹配,那让乔生异常的不舒服。就好似,梓云在尽可能的疏远他与他的联系,要划清他与他的界限一样。是让乔生伤痛、尴尬并且火大的话语。乔生低沉着声音道:“我乔生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拿回来的道理。”想想又说:“还有,我就觉得这笔只有与你才最是相配。”他双眼未看梓云,盯着地板,话语里却满是真诚。他说完,停滞了半晌,似是思考了会,最终连眼睑都没抬便转身走了。
梓云有些惊愕。他瞪大了双眼。方才说话的人简直与他心中乔生的模样全然的不同。原来,他也是会有怒气的,原来他有了怒火便也是那样气势咄咄的。梓云不怒反笑了。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怎么听着该是在教训人,可是深究了那话语的内容,却是满满的柔情与关怀。他是在生气自己将自己看得太过卑微么?梓云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打下来,遮掩了眼里忽起的波光流转。他重又将笔放进袖里,转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